冷雨一下便是半月,青州小巷隐藏在山水环抱中,鲜少有外人来往,民风淳朴,很适合安居。
静影和陈章暂时安置在先太子的宅院中,也许是骤然得了久违的自由,初时静影还不敢相信,每日醒来时都要在榻上想好久,想着,自己是怎样一路到青州的。
虽说先太子留了不少财物,但那些珠宝来头过大,很是昂贵,静影并不敢招摇地将其拿出去典当使用,所以她和陈章两个人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不过好在陈章有一身的力气,可以做活补贴家用,码头上的工头见他人生得高大威猛,又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很是高兴,也愿意多给他一些赏钱。
除此之外,静影也会些针线刺绣,虽然陈章再三严申不愿让静影做这些粗活,但静影早就抛却了自己公主的身份,总是瞒着陈章偷偷做些针线活拿到绣坊去卖。
今日又是雾蒙蒙的天气,静影走在青石板砖路上,眼头不住地跳着,似乎昭示着有什么事要发生,她挎着竹篮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揉了揉眉心,疑心是昨晚做活太迟没有睡好,所以眼皮子才会跳个不停。
“姜姑娘,又出去买菜啊!”静影生得好看,为人又和善,所以街坊邻居都愿意同她说话,走在街上时,总忍不住向她打招呼,静影一一回应了。
静影抚了抚菜篮子上的布,为了防止旁人循着一个“静”字找到这儿来,她特意用回来本姓。毕竟天下姓姜之人,也不止陈国皇室一家。
她不会庖厨之事,但好在陈章什么都会。为了不让静影饿着,陈章同意她每日出去买些新鲜菜蔬,近日鱼市俏得很,渔夫老伯收获颇丰,这篮中的黑鲫鱼便是早晨刚网上来的新鲜货,静影去买时,那鲫鱼还不住地扑腾,惹得渔夫老伯将嘴角的烟袋子放下,笑道:“新鲜货才这么皮实呢!”
鱼肉比猪肉要便宜许多,不用担心银钱,虽说从前在陈国时庖厨准备的都是金齑玉脍、鲜鲈鱼,如今的小小鲫鱼看起来寒酸不止百倍,但静影仍很高兴。
越往巷中走,便越闻得饭食的香味,这是宫里不曾有过的烟火气息,只是今日不知为何,这条巷中静谧许多,良久不见有任何行人,静影存了些狐疑,脚下的步子也放缓了些,待走到家门口时,静影停住了脚步,并未选择直接进去。
门口开了一条小缝,好像是陈章回来了。
静影刚要推开门,便陡然瞧见,陈章被人五花大绑着跪在院子中,一柄黑漆漆的长刀就架在他脖子上,他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而后他很快低下头去,只有静影瞧见他口中默念的是“快逃”。
“今日你若说出静影姑娘的下落,还有一条命可活。”陈章自己做先太子的暗卫做了有十几年,自然晓得面前这群人干的是什么勾当,不过和他从前身份一样。
而暗卫的第一要诀便是口风够紧,人够忠心,非主子开口便一句话也不能透露。
公主曾说,若是有一日她遇到危险,并不需要自己舍命相救。
诚然,这只是公主的一面之词,身为暗卫,为主人而死,才是无上荣光。
他抬起被打得发肿的脸庞,冷冰冰盯着面前说话之人,忽然狠笑着啐了他一口:“凭你也配!要想知道静姑娘的下落,让你主子亲自来见我!”
“你!”那暗卫也是横行十数年头一次见到这么狂悖之人,加之陈章侮辱了他们的主子,想着再搓搓他的锐气,长刀一动,便要往陈章右腿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静影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菜篮子朝拿刀之人扔去,早上刚买的鱼被扔得发懵,一下子脱离了安全的环境,在干燥的地面一下一下蹦跶起来,静影强作冷静,昂首道:“我跟你们回去,不要伤害他。”
陈章恨铁不成钢:“小姐你这是何苦!他们问不出你的下落,是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就当她蠢吧,已然见过那么多人殒命于她面前,她无法再一次坐视不管了,何况这一条命,也早就了无遗憾了。
静影晓得他们要将她带去哪里。
只是当自己重又回到魏都时,心狠狠颤了一下,前途未卜,命运未可知,这一回的惊惧恐怕不会比亡国那时更少。
这一路上那些暗卫片语也不发,她似一个等待宣判结果的囚徒,茫然的走在这条漫长的归路上。
她被蒙上眼罩,手也被束缚起来,他们带她走进一个屋子里。
然后门从外面被打开,黑暗阴森的屋子里闪现过片段的光芒,静影的眼睛被狠狠刺了一下,她掐着手心,心跳如擂鼓。
脚步声一下一下靠得越发接近,静影似乎听见了什么金属撞击的声音,像被展开似的,拖行到她面前,她被猛得按到床上,那人握住她的手,将一双柔荑挨个套进冰冷的圆圈中,只听“咔哒”一声,锁被落下,她被锁住了?!
“你是谁?是你!桓槊?”如此阴郁残酷,除了桓槊,还能是谁?
静影咬着唇,却不妨被人从外面撬开,他攻城掠地,从眉心一直亲吻到嘴角,而后他捏住静影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以方便自己更加轻易施展,有一瞬间,静影几乎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其中。
可是,远远不止这些。
“你猜到了。”他褪下静影的眼罩,来自他的眉眼,清晰可见他的玩味、冷漠和残忍。
桓槊的手顺着她的侧脸,以使人发痒的慢动作,由上往下刮,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名品,不过他的表象很快被撕破,紧接着而来的是他的狂怒与歇斯底里。
而静影的双手双脚,皆被绑在床帷上的四角,真正是像极了一条为人任意宰割的鱼。
她想到那条可怜的,还没来得及炖的鲫鱼,忽然产生了无限的同情。
“为何要跑。”他的手指轻而易举的挑开她腰间的带子,将她剥得光溜如除尽蛋壳的鸡蛋,静影羞不能自已,却仍是冷着强调道:“不愿伺候你。”
听闻此话,桓槊连说了三声“很好”,而后从腰间金鱼袋中取出一粒黄豆大小的珠子,递到静影面前:“可知这是何物?”面上带着促狭的玩味和恶意的恐吓。
果不其然,静影的脸色如他所预料般,变得极为难堪,尤其那一直保持得很好的冷淡,骤然破裂,他似乎找到了真正的乐趣。
便是刺破她虚伪的面纱,让她在自己面前露出真正的情绪。恰如此刻,他痴迷于她脸上的恐惧,像是在欣赏小兔子被猛兽逼到绝境处的绝望和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