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嫂起身,说家里有事先走了,像逃跑似的。
周淼看着艳红嫂的背影,觉得她稍弯的背,不像被岁月压低的,而是某种无形的东西。
算了,这人奇奇怪怪,再说吧,太阳要落山了,赶紧收拾收拾做饭,新家第一顿,吃顿好的。
周淼一进厨房傻眼了,没肉没鸭没大鹅,连个鸡蛋都没有。
“贺建军,你不觉得您亲爱的孩子和老婆们,需要补充营养吗?”周淼站在灶前发愁。
“亲爱的三水同志,你不觉得老婆们这三个字碍眼吗?我没妻妾成群的兴趣。”贺建军这一路也被周三水同志练得开始贫嘴。
“那是你没机会。”周淼耸耸鼻子。
“有你一个就够麻烦了,我干嘛要两个麻烦,全让自己供着。还有啊,周三水同志,不是我小气,是供销社的很多东西卖完了,您有想吃的,您老,明天早起,早去抢。”贺建军用食指轻戳周淼的额头,终于在口头上赢了周三水一回。
周淼这方面的生活经验几乎为零,21世纪的周淼没经历过买肉买菜要抢,原主周淼就没去过供销社,钱小花怕原主周淼买完偷吃。
周淼长叹一声,真想这饥荒快点过去,现在是1961年的10月份,缓解旱灾的第一场雨应该就是这几天,如果历史没改变的话。
周淼一会儿发愁,一会儿傻笑,贺建军搞不懂这女同志了。
“爹和姨姨在吵架吗?“站在门口一直往里张望的馒头,怯怯地问。
“没有,我们只是有问题要讨论,声音大了些,以后我和你爹在这个家里,还有很多问题要讨论,馒头只要记得,我们没有吵架就行。”周淼刚说完,藏在馒头后面的包子也冒出来,“爹吵不过姨姨”,然后放心地牵着馒头去院子里玩。
“周三水,孩子都被带坏了。”贺建军欣喜包子馒头变得活泼了,但现在有活泼过头的迹象。
“我现在没空和你探讨教育问题,你先把炉子点着烧水,吃饭前,你要洗完澡,要给孩子洗完澡,最后轮到我,坐了这么长时间火车,人都馊了。”一旦有了条件,爱干净的周淼就忍不住了,在周家温饱都是问题,洗啥澡,憋着。
“你在周家也每天洗澡?”贺建军不信。
“我现在是贺家媳妇,难道贺家还供不起我洗澡了,我的生活条件和精神状态,是你贺建军的脸面,在外人看来,咱们是夫妻,荣辱一体。”周淼利索地洗菜切菜,顺道和贺建军斗嘴,当乐趣。
贺建军不说了,他说一句,周三水有三句等着她,要是说现在反悔不娶她吧,好像还有点舍不得。
贺建军觉得这样的三水,应该看不上半年后来这的间谍。
贺建军给包子洗完,觉得自己给馒头洗澡好像不合适,就牵着馒头去找周淼,“我做饭,你和馒头去洗吧。”
饭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粥在炉子上煮着,菜切好了,就等炒了,幸好有两个锅,一个在土灶上,是房子本来就有的,一个是下午买的炉子,这样做饭还快点,就是煤球又是一笔开销。
周淼吃过食堂炒得菜,纯属浪费食材,管饱不管好,保险起见,先问贺建军:“炒过菜吗?”
贺建军摇头。
周淼也摇头,我就知道。
“你过会儿用勺子搅拌一下粥,看着别粘了锅底,菜,我等一会儿再炒,你千万别炒菜,大荒年,菜挺贵的。”
贺建军要是听不出她的画外音就是傻子,他倒要看看一会儿周淼能把菜炒成啥样。
过会儿吃饭时,贺建军不说话了,确实好吃,没啥好说。
包子馒头的头都要扎进碗里了,馒头终于吃上了馒头,包子终于知道什么叫美味,之前吃的叫粮食,姨姨做的,吃完这顿想下顿。
“停,包子馒头,不能再吃了,晚上容易积食,还有贺建军,你以身作则,我在此宣布,馒头蘸菜汤的吃法,只能在家干,在外面丢人。”周淼知道自己做饭还行,高中毕业那年暑假在饭店打工,老师傅喜欢她,爱给她讲菜谱,知道她以后读清大,不会跟抢他饭碗。
没想过,穿到60年代,这手艺能让人如此叫绝,只能说,这爷仨没见识。
贺建军趁周淼发愣,用馒头把炒青菜的盘子又擦了一遍,吃完最后一口馒头,感觉食物堵到了嗓子眼,“三水同志放心,只有你做的菜,值得我泡菜汤。”
同样吃得直不起腰的包子馒头,连连点头。
周淼的炒青菜其实很简单,就放一丁点油,青菜下锅炒几下就出锅,然后再撒点蒜末。
这年头很多人炒菜生怕不熟,往死了炒,食堂的炒青菜更是如此,所以贺建军才对这火候刚刚好的青菜,青睐有加。
另一道才就是茄子辣椒西红柿乱炖,先放茄子后放西红柿,快出锅了再放点不太辣的青椒碎,这三个绝配。
盘子被擦得锃亮,实在没什么可吃的,爷仨才放筷,周淼都被他们吃笑了,“好,现在,包子馒头围着院子走五圈,贺建军收拾碗筷把碗洗了。”
贺建军有异议,“为什么是我刷碗。你见过谁家男人刷碗,这是女人干的活。”
“在这个家,就没有应该女人干的活,男人干的活,都是这个家的活,是家庭成员都要分担,洗过碗,请把全家的衣服洗了包括今天刚买的,我现在要给棉布去油,明天要给孩子们裁衣服,如果你能干这活,我就跟你换。”周淼知道这年代的男人大男子主义,当兵的更甚,有毛病不重要,改就行。
贺建军还在挣扎,“如果我不干呢?”
周淼:“你可以不干。”
贺建军觉得有诈,“真的?”
周淼:“那明天我们就用脏的锅炒菜,脏的碗吃饭,明天包子馒头洗完澡就换上脏的衣服,后天包子馒头洗完澡就从脏衣服里挑一件比较干净的穿上,我觉得包子馒头穿到过年,衣服上的油应该可以炒盘菜,这多好,省钱又省水。”
贺建军就知道,在这等着他呢。
贺建军觉得还可以挣扎,“要是我出任务不在家呢?”
“那当然是我干。”周淼不觉得这是问题。
“那为什么你不能平时就干?”贺建军感觉终于找到出口。
“那我平时能当你在这个家不存在吗?”周淼眼神杀过去,贺建军彻底放弃挣扎,以前没想过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家庭分工,不分男女,只分你能做啥。
已经遛弯回来的包子馒头,站在门口,等他们吵完。
“这回爹又没说过姨姨。”馒头说。
“下次也一样。”包子答。
包子馒头看姨姨把带来的脏白布,铺到地上,往上撒什么东西,赶紧围过去,“姨姨,你撒的什么,这样黑黑的东西就会消失?”
“姨姨撒的是碱面,碱面只能让油渍变淡,后面颜色深的地方,姨姨再用牙膏洗,这些布料,姨姨是要染色的,所以它稍微有点色差也没有关系,染色了就看不出来了。”周淼很耐心地解释,不能因为提问题的是小孩子就敷衍,小孩子才记得更深,他们是急需要吸水的海绵,对什么都好奇。
“姨姨,我喜欢黄色。”馒头先预定。
包子生怕被抢了,挤到周淼身上说,“我喜欢蓝色,大海那样的蓝色。”
“好,馒头的黄色,姨姨可以满足,明天去菜摊那,要点剥下来的洋葱皮,至于蓝色,姨姨可以去山上找找有没有一种叫蓼蓝的植物,有的话,包子最喜欢的蓝色,姨姨就能做出来。”周淼跪着爬着撒碱面,站起来腰酸背疼,时间不早了,牵着包子馒头就往二楼走。
“贺建军,洗完衣服没?”周淼喊得有点声大。
贺建军一激灵,刚晒完衣服就往屋里走,“周三水,咱们商量商量,你说话能不能小声点,咱们和隔壁的墙头,我一踮脚就能够着。”
“嫌大男人洗衣服丢人了。”周淼联想下午艳红嫂在时,贺建军的菜色,男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能和大环境作对,但可以改变大环境。
万一哪天家属里的男人都认为给家人洗衣服光荣呢。
这一天会来的,就是得晚点。
那天到来之前,还是给他面子,“贺同志,我知道了,我改进。”周淼就说得很小声,因为贺建军已经走到跟前了。
忙了一天终于要睡了,床没问题,一米五的双人床挤挤也能躺下两大两小,贺建军睡里边,背贴着墙侧着,中间放着包子馒头,周淼睡外边,明早她做饭。
两个孩子都睡了,伸手摸摸包子,不小心摸到贺建军,“你怎么不穿衣服?”周淼趁机多摸几把,确认了这男人有胸肌,还真光着膀子睡。
“周三水,你干嘛呢?”两世的贺建军都是童男子,周淼点个火星,他都能脑补一场火灾。
“你给我起来穿衣服,家里还有馒头呢,明个一起来,馒头看见你这样子,像什么话。”周淼就脱了个外套,穿着单衣和长裤睡的。
两个孩子只脱了上衣,也穿着裤子睡的,几分钟前周淼让贺建军下去又拿了趟尿盆,回来军区熄灯时间就到了,他抹黑钻地被窝,周淼没想到他这么不见外。
“我穿衬衣睡觉累。”贺建军躺下有点不想动。
周淼催:“那就找件夏天的短袖短裤套上,对了,也给我找件你的短裤,我穿着裤子睡也累。”
贺建军有点不自在,“你要穿我衣服?”
周淼回了句,“不行吗?不就是肥点吗?穿着还舒服,明早我就还你。”
贺建军红着脸下床,今夜月光够亮,很快找到衣服,穿完再递给周淼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