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旺帮他们提着东西,送上驴车,贺奶奶一个人走向西河村,秋风吹得银发乱窜,贺奶奶的身影单薄到还没有发丝充盈。
周大旺和赶驴车的大爷交代了一下,把周淼拉到一边,小声说:“要是过不下去了,你就回来,娘还能再卖你一次。”
表情很凶,话很难听,周淼却轻轻抱住大旺肩膀,说:“姐知道你是为姐好,这些年故意说难听的话,却每天都多给姐半块红薯,你说是你吃剩下,却一个牙印都没有,大旺,以后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了,给姐写信。”
周大旺第一次对周淼露出真诚的笑,说实话这些年装得挺累,从小他就心疼这个被娘苛待的大姐,但他越为大姐说话,娘就越过分。
所以才不敢明目张胆对大姐好。
原来大姐都知道。
坐上驴车的周淼侧着身子使劲和大旺挥手,走远了才摆摆手让大旺回去。
原主周淼不知道大旺是刀子嘴豆腐心,一直以为大旺是刀子嘴刀子心,原主周淼自尊太脆,一直以为大旺给她“剩的东西是侮辱”,21世纪的周淼接手了原主的记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才回过味来。
驴车直接把他们拉到了火车站附近,周淼让贺建军给钱。搭顺路的粪车不用给钱,专门送一趟,当然要给。
贺建军说:“大旺早给了,你这个弟弟还不错。”
周淼:“我也觉得不错。”
贺建军注意到:“你怎么不说俺了。”
“别忘了我是高中生,老师教过普通话的。”周淼真觉得原主有高中学历,还真是她的绝好掩护。
贺建军闷着头,拿着所有行李,在前开道,周淼牵一个抱一个,和包子商量好了,包子馒头换着抱,姨姨不能偏心。
贺建军大步往前走,早忘了身后娘仨步子小,“贺建军,你是不是才当爹?”
贺建军立马停下来,“你怎么知道?”
周淼以为是调侃,并没当真,而且变得更生气,“你是不是忘男女有别,你一米八,我一米六,包子馒头身高不到一米,你使劲往前冲,是不是忘了你这柔弱的媳妇和2岁的稚子们。”周淼最后已经近乎于吼,在这一世见到长腿叔叔,想得很美,真人话少还直男。
“他们三岁多了。”贺建军知道自己疏忽了,又不想和这位咄咄逼人的新晋媳妇道歉,终于找到漏洞,岔开话题,心里还窃喜呢,就听到周淼来了一句:“孩子三岁多被养成两岁高,你还有理了。”
“知道了。”贺建军后悔没老实道歉,在这位媳妇面前,千万别侥幸。
贺建军这回走得慢了,还让周淼怀里的馒头揪着他衣领,可没走几步,又被周淼喊停。
“你又要干嘛?”贺建军只想简单抱怨,却得到周淼一个精彩的白眼。
周淼抢过贺建军手里的布,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展开,里面是把短刀。
“你坐火车带把刀干嘛?”周淼总能让贺建军好奇,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干啥。
周淼把布放腿上,倒出三尺多,喊两个小孩帮忙,“包子馒头,你们一人拉住一头。”
布料拉直,周淼用刀往下划,分出一块后,又倒出三尺多,同样让包子馒头帮忙,又分出一块白布,这块扔给了贺建军。
“像这样,把这块布绑在身上,然后把孩子放进去,行李我们各分一半,俩人都轻松。”
贺建军看周淼把白布长的两头分别绕在肩膀上,分别打个结,一个简易布袋子就成了。
贺建军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样把孩子背在前面还解放双手,周淼这脑子怎么长得。
“行李我全拿就行,你顾着馒头,我带着包子。”
贺建军这么说,周淼也不和他争,当兵的天天操练,这点东西累不到,但这男人之前是不是在家当甩手掌柜,看起来对孩子也挺关心,但怎么把孩子弄得营养不良。
荒年,娃娃们长得都不好,所以包子馒头偏瘦。周淼也没多心,现在知道包子馒头三岁了,比一般孩子至少矮10公分,周淼就心疼,以前那娘是怎么养孩子的?
周淼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馒头,下意识亲亲下馒头的额头。
馒头摸着额头喜滋滋的,以至于上了火车才感觉,姨姨看爹的眼神有怨气,“姨姨,爹不是我和包子的亲爹,他是叔叔。爸爸是英雄。”
敏感的馒头,觉得周淼应该想知道。
周淼愣住了,幸好南下的火车基本没什么乘客,火车站拥挤往首都赶的人多,整个车厢,就他们一家人,馒头说得话,全家人都听到了。
“贺建军,你相亲的时候怎么不说。”周淼知道两个娃不是被贺建军虐待的,还松了口气,但他隐瞒不说,是个问题。
“怕我闹着把孩子送走?”
贺建军脸色僵硬,两个孩子仅仅抓着周淼的手,听到送走二字就紧张。
“包子馒头,姨姨对你们怎么样?”周淼直接问。
馒头说:“比娘好。”
包子说:“非常好。”
“所以啊,姨姨是因为喜欢你们所以才对你们好,所以姨姨怎么会送走包子馒头呢,咱们手掌碰一碰,说好了啊。”
贺建军也把手掌伸过来,包子馒头很开心贺建军的加入,和爹碰完掌,等着爹和姨姨碰掌,贺建军也在等。
三双眼睛的盯视下,周淼和贺建军讲和,本来也没多大矛盾,才见过一面的人,不被信任很正常,但这并不妨碍,周淼觉得心堵,周淼觉得这里还有事,还不是小事。
火车要26小时才到目的站,幸好到处都是空座位,包子馒头一个人能睡一排椅子,吃完贺奶奶准备的油饼,喝完麦乳精睡得很安稳。
这麦乳精周淼在供销社买完,就找了个面袋子就倒进去,钱小花堵在村口看时,以为是磨细的玉米面,懒得拿。
说到这,周淼就心疼,包子馒头喝麦乳精时,似乎是第一次喝。喝完恨不得把头钻进去舔搪瓷缸。
看孩子们睡着了,周淼把闭目养神的贺建军戳醒。
“说说吧,包子馒头的娘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养孩子的?”
贺建军没想到,周淼先问的是这个,看来真心疼孩子,“大哥之前出任务去抗洪,在水里救了一姑娘,这姑娘的娘就说我大哥把她闺女看遍了,要是不娶她闺女就是耍流氓。后来这个姑娘就贺大哥结婚了,孩子都生完了,就是不随军。”
贺建军端起搪瓷缸喝口水,里面有股奶味,还挺好喝,贺建军吧嗒着味,周淼说出自己的猜测,“是老太太不让大嫂随军,但一直催大哥往回寄钱,至于钱去了哪,反正没用在包子馒头身上,我猜老太太还有儿子,儿媳妇又给她生了孙子,甚至娶儿媳妇的钱都可能是从你大哥那搜刮来的。”
这很好猜,贺建军也没打算瞒着,接着说: “大哥上个月牺牲,大嫂把孩子扔军区门口就跑了,我到时,孩子哭得差点晕过去,幸好我和我哥是双胞胎,两娃很快接受我。”
后面的事,贺建军没说,周淼也知道了,他不会带娃,要给娃娃们找个后娘,但周淼好奇的是,“你今年27,之前没想过结婚?”
就他这条件,之前没包子馒头时,不应该任君挑吗?好多姑娘上赶着吗?
“你是不是那有问题?”周淼小声低估这句最合理猜测。
“周三水,你还是黄花大闺女!说啥呢,我身体很好,以后你有时间检阅,我就是对婚姻没兴趣,一个人的日子过得也挺好,要是没包子馒头,我一辈子都不打算结婚。”
贺建军压着嗓子,掩饰自己身体突然发热,周淼就不是一般女人,嘴就没把门的。
“咱们都是自己人,有啥不能说得,放心我在外人面前一定装得贤良淑德,谨言慎行,至于我是不是黄花大闺女,以后您也会知道。”周淼一不小心忘了这是六十年代,反正都说秃噜嘴了,贺建军以后也会知道她的真性情,没必要憋着。
显然,贺建军暂时接受无能,“周三水,你给我闭嘴。”
“哦。”周淼停了一会儿,把包子馒头盖的衣服往上提提,顺势坐在贺建军身边,把头探出去,再次确定整个车厢没人,才说:“我能问问,大哥的抚恤金在哪吗?我绝不是贪钱,就是觉得有那样的姥姥和娘,不能便宜了她们,抚恤金要给包子馒头存着。”
贺建军在这点上对周淼很放心,虽然这女人说话有时阴阳怪气还会气人,但人还算讲理,对孩子也是真的好。
“抚恤金的存折还在前嫂子那,我还没来得及要。”上辈子的贺建军以为专门一趟,讲讲道理就能拿回来,一天时间就行,结果那家人撒泼打滚,前大嫂他哥更是个不讲理的,差点动手。最后缠了三天,才要回来一半。
这回他打算想好了再去,不给他们留一分,留一分都恶心,大嫂把孩子扔给他,就是为了改嫁,为了改嫁不要孩子却还拿着前夫的钱当嫁妆。
“要什么要!”周淼双手抱在胸前,撇嘴。
“你说真的?”这不是周淼风格啊,贺建军永远不知道周三水一句会蹦出来啥。
周淼:“我问你,大哥的抚恤金存折是不是写的大哥的名。”
贺建军点头,“但大嫂可以拿着大哥的烈士证,再拿上结婚证和大队开的证明,把钱取出来。”
周淼:“也就是说,现在钱可能还在大哥名下,大嫂能用烈士证和结婚证把钱取出来,那大哥所在的部队就有办法拿着某些证明,把大嫂手里的存折作废,再重新开户,你想想流程上,能不能完成。”
贺建军想了想,点点头,应该可以,不和那家人正面交锋,是最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