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晚想动动指节,但她全身上下骨头碎得那叫一个利落。
连指骨都碎了一干二净。
滴答——
那是乔晚眼睛里流出来的血。
两行血水从那厉鬼面具里流了出来。
血滴入了身下的泥土。
哐啷一声。
厉鬼面具也跟着碎, 碎成了几瓣。
这个时候, 乔晚还活着,还能喘气, 喉咙里嗬嗬地响,那是血沫不断涌出来呛着了气管的动静。
她趴着,半张脸压在地上。
但胸前已经瘪了下去, 看上去十分恐怖。
麻蛋,
她的胸。
都到这地步了, 不知道为什么,乔晚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她的胸。
不甘吗?
好像有。
乔晚转动着唯一能动的眼珠子,看见伽婴捡起了地上的雷盘。
龙影乖顺地游进了袖子里, 男人袖口一扬, 拢了个干干净净。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乔晚一眼, 转身就走,甚至自始至终那把诡异的弯刀就没出过鞘,黑白色的小辫儿在空中划出了一条漂亮的弧线。
但是走到一半,男人身子忽然晃了晃, 眉头一拧,胸前衣襟隐约洇出了点儿大片的血色。
他走到树下,闭目坐了下来。
看来在追杀她之前,伽婴就已经受了伤, 受了伤都有这么恐怖的实力。就算不愿意承认, 乔晚也不得不承认。
她在这人面前, 脆弱得简直不堪一击。
乔晚收回目光。
她会死。
乔晚半张脸贴着地面,心想。
没人来救她,她也不祈求坐在不远处的伽婴突然反悔来救她。
她脊背上还压着一棵松树。
脊椎骨断了,每一块都碎了。
乔晚眨了眨眼,眼泪也跟着血水滴滴答答地流了出来,安静地糊了她一脸。
她觉得委屈,她才刚刚下山。
刚刚摆脱了原著“乔晚”的结局,摆脱了穆笑笑的影响,刚刚下山要走自己的路,结果天降横灾。
死得简直和她那个便宜爹一模一样。
趴在地上的时候,乔晚忽然想了很多。
想到的却不是周衍,不是穆笑笑,不是裴春争。
想到的是她每一次不要命的和妖兽死磕,每一次拼了命的修炼。
她还不想死。
至少不愿意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乔晚闭上眼,眼泪和着血水“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从未有过的求生欲,从心底猛地迸发而出。
乔晚咬紧了牙,目光如炬。
她不想死!
她能活下去,她一定可以活下去。
她要活下去,再找伽婴报仇。
乔晚闭上眼,开始回忆。
那本《炼体精要》怎么说的。
所谓炼骨,化骨为盾,拔骨为兵。
不破不立。
乔晚闭上眼,开始努力回忆起《炼体精要》上面每一个字眼,挨个扒着上面的口诀,慢慢地,开始抽调体内残存的灵气。
灵气和魔气一块儿慢慢地淌了出来。
在别人身体里水火不容的灵力和魔气,在乔晚身体里相辅相成,一点点顺着全身流过。
乔晚一边呛出血沫,一边忍着剧痛,慢慢地修补。
想重新修补骨骼,比现在更疼上千百倍。
这感觉,就像无数个尖锐的钻头直往骨头里钻。
坐在不远处的伽婴睁开了眼,幽冷地眼朝着乔晚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这人修竟然还不放弃。
“你还不放弃?”
这话一出口就连伽婴自己都有点儿意外。
妖皇伽婴一向都不太看得起人修,至少是绝大部分人修。
人修太脆弱,寿数也比妖和魔短。
伽婴垂着眼睫,默默地看。
那人修趴在树下,鬓发散乱,身下沙土被染红了大半,显然在忍受极大痛苦。
乔晚没看他,继续忍着剧痛修补全身上下的骨骼。
伽婴定定地看着乔晚身下的红艳艳的沙土。
一个人,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一个人,怎么会流这么多血,还想着要站起来?
保持着盘坐在树下的姿势没动,伽婴淡淡地问,“你想起来?”
乔晚没吭声。
伽婴也不恼怒,出乎意料的有耐心,慢条斯理地又问了一遍,“你想起来?”
乔晚抬起汗涔涔的眼,终于看了他一眼,又垂了眼睫。
伽婴垂在膝侧的指尖动了动。
男人站了起来,走到了乔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乔晚。
目光和看着苟延残喘的蝼蚁没什么区别。
只要他一抬手,面前的“蝼蚁”刚刚做的努力,就会化为泡影。
“我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你。”
乔晚还是没吭声,闷头一个劲儿地补。
不是乔晚不想说,是这个时候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但她吞食人面蝎尾蛛,封元钉贯脉,天雷锻体全都熬了过来,没道理熬不下来炼骨之痛。冷汗和血水浸湿了乔晚她身上的衣服,乔晚补一会儿,喘着粗气地歇一会儿,目光中透着股狠意。
伽婴:“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明天,如果明天你还能活下来,你和我再打一场,你若是能伤到我,我就放你走。”
乔晚唇瓣惨白,终于挤出了沙哑的几个字。
“我没偷雷盘。”
伽婴:“你费这么大力气,就是想和我说这个?”
乔晚粗声粗气地重复:“我没偷雷盘。”
不是她偷的,她绝不认账。
伽婴要是杀了她,她没什么好说的。
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
但他没杀她,反倒给了她时间和机会。
那他对她做的,她都会一笔一笔找回来。
男人就站在她面前,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补,等着明天第二场战斗。
指骨补好了,能动了。
紧跟着是腕骨……
……
胸骨……
再到脊椎骨……
从月升到月落。
……
夜色渐渐散去。
乔晚补了一夜,伽婴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补了一夜。
一线金光从天际射出。
在晨光的照耀下,地上那血淋淋的“尸体”突然动了!
补了整整一夜,全身上下二百零四块骨头,被乔晚一点点重新补了回去。
她做到了,成功一举越过了炼肉、炼血、炼筋阶段,直接跳上了炼骨。
化骨为盾,拔骨为兵!
一晚上炼骨,她现在全身上下的骨骼,陷入了一种特别奇妙的姿态。
在地上趴了一会儿,乔晚才开始试着驱动自己身体里的骨头。
驱动骨骼的同时,果断从地上一跃而起!
卡啦——
指骨突生,穿破了肌肉,直接蹿了出来,亮出了十根雪白雪白的,长长的指骨。
指骨在半空中划出一条锋利的弧线,“刷”地一声,朝着男人头皮削去!
这就是炼体中的“拔骨为兵”。
伽婴往后一退,袖子里再度蹿出五条龙影,轻轻一别。
眼前这凶神恶煞的人修,就这么再一次被打飞了出去。
不过这一次,男人明显是留了手。
乔晚背磕在了树干上,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看了眼自己骨质增生的俩爪子。
于此同时,颧骨猛长!
转眼,半张脸就被森白的骨骼给牢牢地覆盖住了。
这是“化骨为盾”!
顶着一身骨甲,乔晚再次冲了上去!
砰——砰——砰——
不管被伽婴掀翻多少次,少女都咬着牙冲上去,眼神凶狠得像头狼,大有不咬下来一块肉绝不罢休的意思。
看着眼前这怎么打都打不服气的少女,伽婴心里终于又激起了点儿兴致和血性。
卸下了妖力,解下腰间的弯刀,随手一丢,“倘若你能伤到我,今日我就饶你这一命。”
说完,赤手空拳的也冲了上去。
男人目光如炬,那黑黝黝的一双眼,凶狠得简直和面前的人修如出一辙。
寂静无人的深林中。
一人一妖,赤手空拳,疯狂死磕!
这是妖皇伽婴,多少修士听到闻风丧胆,撒丫子就跑的人物。
而现在,卸了一声的妖力,和乔晚毫无风度,在深山老林里磕了个你死我活。
没有花俏的术法和法器。
就只是单纯的战技之间的比拼和肉搏!
乔晚猛冲上去,一脚踹在了男人胸前,男人乌黑光洁的长袍,顿时留下了个灰扑扑的脚印子。
胸前的伤口崩裂,衣襟前被晕染得血淋淋的一片。
这个大胆的人修。
伽婴目光阴沉,却没怒,眉毛也没动一下,反倒沉声喝了一句:“来!”
乔晚借力一蹬,扭身朝着伽婴,给了对方一个头槌。
砰!
结果没想到,男人也毫无妖皇的气势,苍白的大手,反手一扣,抓住乔晚肩膀,举到自己面前。
砰!
也给了乔晚一个快准狠的头槌。
伽婴掷地有声,“再来!”
这一下,乔晚被撞得眼冒金星,缓过神来后,额骨里三层外三层的覆盖住了额头,又给了男人结结实实的第二个头槌。
砰!
乔晚:“来!”
来就来!
谁怕谁?!
一个一身峥嵘的骨甲,粉裳上下翻飞,凛冽的像一把铮铮的剑锋。
另一个身姿矫健,妖力浑厚,脚下每一步,手上每一个杀招,都悍勇威严,行云流水般干净利落。
方圆数里,飞禽走兽纷纷避让。
伽婴十六个月成年。
从成年到现在,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每天就热衷于换着花样的踢馆搞事和找打。
就算乔晚天天替马怀真跑腿,战技和其他昆山弟子相比,已经十分丰富了,但她和身经百战的妖界妖皇一比,还是显得太过寒酸。
两道身影缠斗了片刻又分开。
没过多久,乔晚就再次被丢了出去。
绝境逆袭,逆风翻盘,爆seed之后一举打败妖皇在这里显然是不成立的。
就算前不久才跨入“炼骨”境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乔晚还是属于被伽婴搓揉捏扁,任他吊打的境界。
奈何乔晚又倔又硬。
不论被打爆了多少次,都能擦擦血撸袖子继续上。
一头撞在了树干上,乔晚晃了晃脑袋,牙根一咬,抡起盖了层骨甲的拳头,一跳跳上了树梢。
而伽婴,也是个满心满眼只有打架的妖,就算旧伤复发,吐了几盆血,还是冷着眼和乔晚死磕,想要看看这人修能犟到什么时候。
只是再强悍的身体,也撑不了他如此作死。
打着打着男人面色突然一变,矫健的身姿微不可察的滞涩了片刻,摇摇欲坠的吐出了一口血,露出了点儿颓势。
乔晚握紧了的拳头,从树梢上俯冲了下来。
伽婴冷眼一瞥,强压下胸口的伤势,也迅速跟上。
乔晚挥拳!
这一拳,竟然结结实实砸在了男人面门!
男人眼睫轻颤,倒退了几步,突然仰头栽了下去。
情势急转之下。
乔晚一个踉跄,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了自己拳头一眼。
乔晚:……她实力不至于能一拳打倒伽婴吧?
收回拳头,乔晚赶紧去看男人的情况。
倒在地上的男人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地上只留下了一堆玄色衣袍。
乔晚心里一突,目光急忙在这一堆布料中扫过。
伽婴呢?
下一秒,乔晚就看见了一个让自己永生难忘的画面。
地上那一堆玄色衣袍突起,从里面缓缓钻出了个留着白色平头,皮毛油光水滑的——
蜜獾。
蜜獾披着纹有银色妖纹的长袍,毛茸茸的胸膛血流不止,黑漆漆的小眼瞥了乔晚一眼,依稀还能看出其中的矜傲和冷淡。
乔晚:……
妖界妖皇,矜贵威武的伽婴,终于玩脱了,就这么在一个人修面前变回了原型。,新m..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