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海城。
“你又来找我儿媳妇？”
张文的婆婆朱卫红打开门见是张素芬，眉头紧皱 ，下意识就要关上门。
“亲家母, 亲家母，别关，别关, 我找大丫真的有事……”
张素芬扒开朱卫红，就往宋家闯。
“你给我出去, 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还敢来祸害我儿媳妇, 你给我滚, 给我滚……”
朱卫红怕惊动在屋里睡觉的儿媳妇张文, 拉扯着张素芬，想把她给扯出去，三年前, 这个张素芬她们从她家走后，她儿子把文文的啥都和她说了。
她是真没想到她儿媳妇以前竟然过的这样苦，她娘还有她那家人，简直不是人……尤其是她那个娘, 太不要脸了，那样对她, 还有脸来找她，继续伤害她儿媳妇。
这样的人，压根就不配当母亲。
“亲家母, 大丫在哪那？我找她这次不是来要钱的, 是我家出了大事, 她兄弟出了大事啊……”
张素芬急的不行, 见她还拽着自己，推搡间，一不小心把亲家母给推到了地上。
从屋里出来的张文刚好看到这一幕，见张素芬竟然欺负她婆婆，她上去猛地推了一把张素芬，张素芬被推的头直接磕在了墙上，见大闺女着急的扶起了地上的亲家母，关心的问着她，那样紧张她，她愣了好一会儿。
“大丫啊……你为了她，就推你亲娘我？”
“以前你欺负我还不够，现在竟然还欺负我妈，张素芬，你以为你是谁啊？”
张文充满敌意的瞪着又找上门来的张素芬。
“我是谁？我是你亲娘，她是你妈，我可是生你养你的亲娘啊。”
张素芬心里难受死了，闺女是她生的，现在喊外人妈，还对这个外人这样好，对她张素芬这个亲娘像是个仇人似的。
为了她这个外人，大丫都敢对她这个亲娘动手了。
“你虽然生了我，但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我婆婆虽然没有生养我，但她对我像对亲闺女那样，她比你强一百倍，你压根没法和她比，在我心中，我就一个妈，那就是她。”
大丫的话仿佛一把刀子似的，深深的扎进了张素芬的心上，张素芬看了一眼被她闺女扶着的亲家母，脸上流/露出赤/裸裸的嫉妒。
“你又过来干啥？我记得三年前那次不都说清楚了吗？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能不能要点脸啊？”
“大丫，闺女，我这次来，不是朝你要钱的……”
张素芬被大丫一提醒，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干啥来的。
\"不是朝我要钱？\"
大丫顿时警惕了起来，要钱还好点，最怕这种不要钱的，尤其还是张素芬这样爱钱的人，真是稀罕。
“你……你兄弟狗蛋得了绝症……需要……需要换肾……”
张素芬眼圈红了，哭了出来，那天狗蛋晕倒在家里，她去村子里求爷爷告奶奶才有人把他给送到卫生所，人家卫生所的同志扒开他的眼皮看看，直接说赶快送去县城的大医院。
到了大医院，医生说她儿子狗蛋得了啥绝症，不换肾就活不成啊，她的肾不行，医生说最好是兄弟姐妹的，二丫那个死丫头，她找不到她，就只能厚着脸皮来找大丫了。
“他得了尿毒症？”
大丫当过医生，在医院里见过有人因为患上尿毒症需要换肾的。
“好像是叫这个名，这是绝症啊，大丫，你可一定要帮帮你兄弟啊，你救救他，医生说发现的晚了，现在不换肾，就活不成……你可就这一个兄弟啊。”
张素芬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如果她的肾能给儿子用，她早就给他用了。
大丫脸上没有一点的伤心和担忧，就仿佛张素芬刚刚说的是今天天气很好的话。
“文文……”
朱卫红怕儿媳妇心软，给她兄弟捐肾，她冲她摇了摇头，捐肾对身体的影响可大着哪。
大丫拍了拍她婆婆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她是不会给他捐肾的。
“你走吧，我是不会给他捐的。”
大丫冷漠凉薄的话听的张素芬心里哇凉哇凉的，她知道大闺女因为当年她不让她上学，让她嫁人那事，她心里对她这个娘有怨言，她为了儿子，扑腾一声给她闺女大丫跪下了。
“大丫，娘知道，当年娘对不起你……娘给你磕头，娘给你赔不是，娘不该这样对你……
当初就应该好好供你上学，不应该为了你兄弟的事，逼着你把大学名额卖掉，不该逼着你嫁给你兄弟的大舅哥，那个跛脚的男人……
你小时候，娘不该那样打你，娘愧对你……大丫，你打娘，你打回来，只要你能出了心里这口恶气，你想怎么对娘都成……”
跪在地上的张素芬砰砰砰的用头砸着地，给大丫磕头，后面又自己扇自己的脸。
看着这一幕，大丫心里很复杂，但脸上依旧无动于衷，她娘张素芬对她做的那些事，不是跪在地上磕几个头，扇自己几巴掌就能抵消磨平的。
当年，她被她当着二丫狗蛋的面扒光衣裳殴打羞辱后，去投了河，是姜苗婶子把她从水里给救上来的，她的第二条命是婶子给她的。
其实大丫早就死了……死在了河里。
张素芬现在跪在她面前，为当年的事内疚，打自己，求她的原谅……不过就是想要她的肾，如果狗蛋没有得这个病，估计她这辈子也不会跪在她面前忏悔。
她对她造成的影响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淡化，她的童年是在被打脸，被指责，被怒骂中度过的，那个时候的她没有尊严，她到现在有的时候还会做噩梦，梦里小时候，她不受任何人的待见，她娘抱着狗蛋，骂她是赔钱货，是死丫头片子……
让她给狗蛋洗尿布，让她跪在地上给姑姑家的儿子当马骑……她的手和膝盖都磨出了血，她求她，她只顾着讨好姑姑，只会说让她再忍忍，懂事点。
每当她想起小时候的事，她都会忍不住哭，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是没有意识的那种……小时候的经历，就像是用刀子在木头上刻了一刀，磨不平的。
她有了儿子后，她不知道如何做一个母亲，如何做一个好母亲，她不想成为张素芬那样的母亲，做什么脑子里都会质疑自己。
上大学的时候，她很羡慕别的同学都那样的开朗，活泼，健谈，总是有同学说她很忧郁，像是有啥不开心的事似的，她试着改变自己，让自己融入他们，变得高兴点，可她做不到，那个时候的她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她不伤心，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心。
她不知道自己为啥会变成那个样子。
“大丫，娘求你……二丫我找不到她，现在只有你能救你兄弟，你兄弟现在正躺在医院等着你这个大姐哪……我问医生了，医生说捐一个肾没事的，你捐一个给你兄弟，你自己还有一个哪。
你少的只是一个肾，你兄弟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你侄子还这么小，他不能没有爹，你也不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张素芬哭的嗓子都哑了。
“谁说没事啊？捐一个肾，以后文文的身体就不好了，你儿子得了这病，虽然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我不能让文文拿她的肾给她兄弟。
再说了，她小时候，你对她一点都不好，你那个儿子对她这个大姐也不好，当初为了自己不坐牢，就逼着文文让出自己的大学名额，还让她嫁给那样一个男人，这是兄弟该做的吗？这是畜生，自私自利的畜生。”
朱卫红骂着张素芬和徐狗蛋，心里越发的心疼她这个儿媳妇，文文这样好的人，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娘和兄弟啊。
“你……你不帮着我劝我闺女，让她救她兄弟，还在这乱拱火，人家医生都说了，捐肾对身体没啥害处，你不让她捐，这是成心想让我儿子去死啊……你个黑心肝的人……”
张素芬站起来想打大丫的婆婆，大丫连忙挡在了婆婆身前，啪的甩给了她娘张素芬一巴掌。
捂着脸的张素芬整个人都傻了，
“我还没动她一根手指头哪，你就这样护着她，为了她打我这个亲娘的脸？”
“打你了，怎么着吧？”
大丫这一巴掌打的很爽，刚刚要不是她手快，张素芬恐怕就已经打了她婆婆了。
“我真是白养你了，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之前为了这个女人推她，张素芬心里已经够不好受的了，现在又为了她，打她。
“我是白眼狼，你想怎么骂都行，反正肾我不捐……你刚刚还说我妈黑心肝，我看黑心肝的人是你才对，想要我的肾，这多黑啊……
这是报应，你放在心尖尖上，最心疼的儿子得了这样的病，这都是你张素芬的报应，我最后再和你说一遍，我是不会给他捐肾的，你就是跪在我面前，磕上三天三夜的头，我也不给他捐。”
大丫冷冷的说道。
“你怎么能这样的冷血，不念亲情啊，那可是你亲弟弟啊……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吗？”
“他想死就死，亲情？我和你们之前，有这种东西吗？”
大丫忍不住嘲讽。
“这是咋了？”
大丫的公公站在门口，手上拎着满满两兜子大丫爱吃的菜，看向客厅。
他一大早就去外面买菜去了，大丫好不容易在家休息一天，他跑了老远去船上买那些新鲜的鱼虾啥的，他和卫红没有闺女只有个儿子，当初特稀罕闺女，大丫自从来了他家，就填补了老两口的遗憾。
“老宋，你可回来了，赶快把这个人赶出咱家。”
朱卫红看到丈夫回来了，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老宋也认出了这个人就是儿媳妇的娘，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开始赶人。
“赶快给我走，别再来找文文了，她已经是我家里的人了，你们再敢来欺负她，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张素芬被赶出了宋家，瘫坐在他家门口，哭哭啼啼的。
“大丫，你不能这么心狠啊……”
老宋听说了儿媳妇的娘这次过来，是让儿媳妇给她儿子捐肾的，气的心脏病都快犯了，端着家里准备冲厕所的水，打开门啪的一声泼在了张素芬的身上，甚至还拿着棍要打她，张素芬吓的连滚带爬的跑了。
……
医院里，
“儿啊，都怪娘没用，娘没本事，劝不动你那个狠心的大姐，她是我生的，要她一个肾咋了？又不是让她去死？
她对你这样冷血，让她出门被车撞死……”
张素芬回来后，直接来县城的医院这了。
躺在病床上的徐狗蛋已经虚弱的不成样子了，其实前几年，他就察觉出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了，一阵一阵的，有的时候正干着活哪，就感到特别的累，他没放在心上，因为自己年纪轻轻的，能有啥病啊。
后面他想去医院看看，可他媳妇彩丽说，乡下人有个啥不舒坦的，用草药熬点水喝就行了，去医院，只会让医院骗钱，他想想也是，他辛辛苦苦挣的钱不能白白送给医院，乡下人一年四季谁都有个啥小病的，有的不喝药就好了。
彩丽说他是虚的，给他炖个老母鸡吃就成了，他吃了之后，感觉确实好点了，也就这样了，可谁能想到他竟然得了绝症。
徐川把大嫂劝回了家，她刚从海城回来，让她回家歇歇，别垮了身子，他的肾不行，要是他的行，就给狗蛋一个了。
狗蛋的媳妇听说狗蛋得了绝症，一次医院也没来过，倒是回过一趟家，把家里的钱还有好东西全都卷吧卷吧拿回了娘家，甚至还不让狗蛋治了，怕花钱。
张素芬回到家后，在家里看到了从林城借钱没借到回来的徐栓子，他只比狗蛋小了几岁，现在是个精壮的大小伙子，按理说他的肾应该也行。
“大娘，你回来了？我正准备去医院看狗蛋哥哪。”
徐栓子在林城被人羞辱了一顿，还挨了揍，心里恨死了他亲娘，还有他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舅舅姜向军，在回来的火车上，他已经想好了，他徐栓子回到家后，必须要活出个人样，干出点动静来，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好好睁大眼睛看看。
张素芬收回了打量栓子的目光，亲热的把他拉到院子里坐下，嘴角扯出一抹笑，
“栓子啊，你那个没良心的娘嫌贫爱富，早早的就不要你了，嫌你是个累赘，是大娘把你当亲儿子来照顾的，你小的时候，只要是狗蛋有的，你就有，大娘对你和狗蛋不偏不向，你拍着良心说，大娘这些年对你咋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