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歇雨珠堕
昨晚,师鉴睡了个很长又很短的觉,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根本就没有梦的情况下,他一觉睡到了太阳高挂、睡到了朦朦胧胧间忽而一个‘奶奶该喝药’的念头突然浮现之时,他这才猛地惊醒。
其后,总感觉空空荡荡的屋里、总是憋屈的非常难受的他,眼里一边用流泪的方式缓解自己、一边走出了屋外。继而,似乎是本能的,轻轻抱起那不知什么时候凑到自己脚边的鸡!就这样,他似乎是就这样在等着……等着奶奶什么时候能回来。
睡了一觉的醒来,此时的他承认了事实,可他也根本就不接受这个现实!他的脑子里总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奶奶没死、兴许是去哪儿的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奶奶一直就还在——兴许也只是在他的脑子里以及记忆当中。
一季冬,瞬间冰封了这个家里刚刚具有了的春情,霎时掠夺走了这春情当中的生气,但这个家里留下的并不是死气!一场雪,覆盖了大地上的一切,家里人之心头似也是被雪覆盖了一般。也许,终有一天这雪会融化,但这毕竟是将来或以后的事情!也许,这雪消融之时,展现出来的会是又一番生机重新怒绽——反正谁又能知道呢?
师鉴这一次所受打击有点太大!可以说从他到了这个家里开始,初期那一段时间他所想的是怎么让自己融入这个家、他在家里的表现总具有一定的刻意性;然而当他于无从察觉当中、自然而然的融入到了爷爷奶奶的温存当中后,他所想的更多还是怎么让自己的爷爷奶奶更开心、更高兴,以及这个家里能更好。
他也清楚奶奶的病,然而他只记奶奶的病需要多多休息、需要按时服药、需要……却从没任何奶奶有一天会离世的意识!或许,这就是人的天性:处于明媚春光当中时,只会于全情享受当中力争夏季的更灿烂,谁会去思虑那冬日的到来?数九天突兀而至,即使是认知到了老天没疯,可也自感犹梦。
情初初绽爱刚萌,
云渺渺间越险峰;
渊深心坠羁攀缠,
回首处犹疑梦中。
梦,非梦!现实也并非就容不下这点想,可永久的纳于脑中,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细细思量。兴许,有这梦想,还能迎上无尽的春光!梦想照进现实、现实应想,春光更会无尽绵长。岁月悠悠、兴衰更张,有情、有梦、有想谁可当!历史,就这般昂扬。
家里突兀的少了个人,师鉴一时间很难适应过来,他伤心、难道爷爷就不伤怀?最终也只能是他们爷孙俩相互体恤,挤出自己心里仅剩的那一丝丝暖。不适应的师鉴表现的很是明显,可爷爷只是把一切都死死按在心间,不过有些事情还是禁不住改变了!
雪下、雪停,满地覆雪、雪消融,当骄阳重现湛蓝的天空,师傅远走不再做无用功,家里又剩师鉴爷孙、他们两个身同心重。很自然的,师鉴开始下意识的紧紧跟在爷爷的身后,爷爷学会了沉默、很难开口,而师鉴则总是不失时机的牵住他的手。
偶尔无事时,小院当中总会出现爷爷牵着师鉴的手、爷孙静静矗立于小院当中;偶尔不时,总有那疾跑过来的鸡,用它们的轻啄来表达问候。小院里,每日除了清晨那报晓的鸡,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了!就如,雪融之后的大地,生机只在无形中。
现在每日的饭食,厨房中当然还是两个身影;不过,现在他们不再于炕桌上吃饭!只因每当上了炕桌时,会因那个下意识空出来的位置,而让人未吃、心却满。而厨房中两个身影,其中还有一种相互监督的用意!只因他们两个,总是难免会本能的多备出一副碗筷:每到这时,无论做的是什么饭,好像其中都加入了酸菜。
实际上,家里两个身影同时出现,这样的情景也是很难见到的!因为爷爷其实很忙、比之以前要忙很多很多;而师鉴也很忙,他在忙着读书、忙着练武,忙着想曾经、忙着发现爷爷的当前。
爷爷把家里一切需要忙的全都包揽了!他让师鉴专心读书、用心练武。做饭洗衣等等这些就不说了,除此之外他也承担起了以前奶奶的任务:几乎每天都会擦拭一遍那供桌之上的全部,几乎每天都会擦拭几遍那个新加入进去的奶奶之牌位,每天他都会上香、每天都会在那里絮叨很久——所说全是师鉴。
爷爷这似是在对列祖列宗汇报,又似是在跟奶奶表功。他试图把这个家整理整顿的更好,他一直在监督着师鉴、以便让他能成一个更有出息的人,他其实也是在时时的发现师鉴!发现师鉴有没有偷懒,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犯愁,他今天吃的怎么样、话语间透露出什么忧。然而最后,总会说一句‘想你了’——却不知他这是在说师鉴、还是另有其人。
自从奶奶不在了之后,这个家里一直都很安静,但却不是清宁!起码整天里都是爷爷忙碌的身影。兴许也只有到了晚上,当替代了奶奶、而把师鉴紧紧的揽在温暖的怀窝里时,这时才是这个家里一天当中最最宁静的时候;又或许,其实也不是这般,只是转马灯一般的影像只在闭起的眼睛里、只在梦中。
师傅走了,也是因为眼看就要到元宵节、他又有事情要忙之故。元宵节来了,而这也意味着已经立春、春天就要到了!然而,属于师鉴的春天,似乎并未到来——伤心的事又发生了。
元宵节这一天,武安县城及周边村镇的百姓会汇聚于城里的欢庆这一节日:白天、满城哄哄闹闹;夜晚,会举办社火、热闹通宵。
这要是放在以前,节日当中的师鉴必定会缠着爷爷带他看热闹去,可现在他也没有这般兴趣、恐怕爷爷也没有这心情。所以,即使是能听到外边大街上人声鼎沸、鞭炮爆鸣,可热闹只属于外、隔绝于这个小院里的这个家。
是因为先前关了鸡三天而吓到了它们吗?亦或,其实是因为其他的什么。这一日都很晚了,已经睡下的师鉴就在耳中不宁当中、都已经朦朦胧胧的小睡了一觉了,可这时一个不太清晰的异动却是惊醒了他!
他醒了,醒来才发现揽着自己的爷爷还没睡过去。爷爷似乎也留意到了那异动,不过其只当是街上那欢度节日搞出来的动静,所以他劝师鉴乖乖的睡觉、不要去理会:但师鉴,并未听从。
师鉴之所以要坚持起身去查看,一方面是他觉得这动静是他的那几只宝贝鸡搞出来的;另一方面,不知怎么回事、他是越来越能从爷爷的身上感觉到一种懒!似乎,只要他时时在其眼中好好的,其他的爷爷根本就懒得去理会。
他怀疑爷爷不让他出去查看,是基于爷爷懒得动弹之故!可当他执意要起身之时,无奈的爷爷也只好是撑起身子的奉陪了。然而到了厅堂,当打开门之时,一幕令人哭笑不得的情景出现在了他们两人的面前。
他们爷孙先前所听到的动静,是有人在敲门、也是在叫门,可这也不是什么人、而是他们家的那四只鸡!开门,银亮的月光之下,那四只鸡正挤在一起的一起在挤门,似是想进屋。
是该说这几只鸡,都具有了很高的灵性吗?还是该说,它们其实早把师鉴当成了它们的一份子、把师鉴当成了是它们的依靠?整晚外边都不平静的情况下,它们竟然想进屋找师鉴!似是想获得安全感,又似是在跟师鉴告状、以便让它们能睡个安然觉。
以往怎么看都是雄赳赳的鸡,月光之下再也没有那份威武了!一开门、首先见到师鉴时,它们立马蹭到师鉴的脚边、乖乖的站在那里,既不叫、也没有其他动作,就好像只要能让它们看到师鉴、它们就安心了一般。
师鉴一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爷爷出去查看了一圈儿、也没发现任何的异常。欲让鸡重回它们的窝——那个窗台之时,师鉴把人家一只只的抱上去,可稍后他一走、他的脚边又跟上了人家四个。
一连试了三次,可那鸡就是和他不离皮,反正是师鉴在哪儿、它们跟到哪儿:这下子,师鉴没招了!这该怎么办?他总不能整晚都守着这些**?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直在一边惊奇望着的爷爷。
耳中依旧偶尔能听到清晰的爆竹声,爷爷这时道:“可能是街上的声音惊到了它们,要不……”其实说到这里,爷爷其实是想说要不把那几只鸡关进那鸡窝里去得了,可说话当中看到师鉴那么的宝贝他的那几只鸡,他改口又道:“要不就让它们进屋里算了!不过也不能关门了。”
师鉴当然不想把鸡关起来了,听到爷爷如此说,他立马回道:“谢谢爷爷!我一定让它们乖乖的。”转身回屋的爷爷,明显的嘴角撇了撇,显然他也是无语。
说来也有点怪!那师鉴把鸡带到堂屋之后,就让它们呆在门口,而门则是虚掩着:就好似是真听懂了师鉴的吩咐一般,那呆在这里的鸡,这下再没跟着师鉴。
不知那鸡睡得怎么样,反正师鉴睡得很好、而爷爷应该是一整晚都没睡。当第二天师鉴起身之时,他依旧是被鸡的打鸣声唤醒的,而鸡还在一直以来的老位置——外边的窗台上。
师鉴检查了一下厅堂的情况,也没发现有鸡折腾过的迹象:由此不难想到,那鸡是真的乖乖呆了一晚,应该是也睡了个好觉的它们、天一亮就挤出门的重又担起了唤醒师鉴的任务——也没见它们直接跑进卧房的执行。
这几只鸡的奇怪表现,爷爷无语、可只会让师鉴更开心!因为能成为这几只鸡的依靠,这似乎是让师鉴感觉有点小自豪。然而,也没有过了几天,另一个奇怪的事情又出现了!这一回的师鉴,绝不是什么开心了。
天气一天天的暖和了,这一日早饭之后师鉴正于小院中坐着看书,在那暖烘烘的太阳底下他好像非常的惬意!不知什么时候了、于一个意外的小分神当中,他忽然发现有一只鸡,竟然就守在他的脚边。
那鸡好像也是非常享受暖洋洋的样子!反正看上去懒懒的不说、其似乎还在打着小瞌睡,连它的那一双翅膀似乎都松散开来的吸收着阳光的暖。可看着这个样子的它,师鉴有点不乐意了。
有点悠然的翘了翘脚尖,他这好像是为引起人家的注意,倒是人家也没有因为他的这一动、而有一直以来凑上轻啄的举动。看着不知正做什么美梦的这只鸡,师鉴阴阳怪气的轻道:“伙计,今儿的粮饷不是刚发下去吗?有事?”
师鉴以为人家这么偷偷摸摸的凑近他,是想打小报告什么的,要知道此际的其余三只鸡可都在征战八方呢!反应很迟钝的那鸡,这时才微微侧头的好像瞄了师鉴一眼,继而人家又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的继续打盹儿。
人家的反应,这不免让师鉴带上情绪了!既然不是要告那谁的状,那它守着他是几个意思?胆儿肥了、竟然私下里想当他的亲兵?亦或是想成为一个参谋?再不然就是想当斥候?师鉴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传令兵啊——
把手里的书往怀里一塞,他霸道的出手挑起了人家的嘴,本来还想教训人家的他、这时才留意到这只鸡的不正常!这只鸡,应该是生病了,可这如何是好?没办法的他,立即忙慌得起身跑去找爷爷。
然而,从爷爷的嘴中他这才知道,鸡生病了要么是赶紧杀了、要么就是扔了,反正是只能等死而无法医治。师鉴不甘心、可也清楚没有办法!最终的他是从米缸里掏出一把米,准备给那只鸡开个小灶。
在他想来,若是其吃饱了、身体又好了呢?于是,在三只因为见到吃的而跑过来的鸡之觊觎当中,他是一边护着那个病号、一边嘴里训斥人家那三个,从此时开始师鉴成了人家这个病号的专职护理。
可以说是当了一天的护理,第二天天还没亮、鸡还没打鸣,他倒是耐不住的已经醒来而跑到了外边。出来时,他发现他失业了!因为那只鸡,已经窝在窗台上的死了。而它的两边,那三只直挺挺站立着的同伴,似乎是正在守着它的默哀。
根本说不清楚师鉴此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昨天这个时候还打鸣叫醒他,昨天见到他还一通问候之后、又一脸嫌弃样子的自顾而走,今天见到它时、它已经去阴曹地府里报到。
恍如昨天还拉着他的手而对他露出亲昵的笑,恍如昨天还向他展开那个无限温暖的怀抱,那温柔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可融了自己心的只剩下那音容笑貌——奶奶不见了。
师鉴,头一次的感悟到,生命原来是这般的短暂、是这么的脆弱!短暂、脆弱的根本就不让人有时间准备一下,而只给人一个总不愿去接受的结果。
曾经是那么的可爱、曾经是那么的好,曾经是那般的温暖、曾经是那般美妙,曾是自己无所察觉的时间却是现在最想回去、最想永远驻留的时刻,奈何——一切都成老。
难道,日子,只能是想着以前的过?只能让自己总是迎来一次次的措手不及,继而又复无聊?又该,如何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