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言道:“她从不吃鱼,但每次都细心烤好鱼给我吃。”
蓝潼忽的闭上眼,曲卷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上淡淡的紫色阴影。
那个女子是谁还用算吗?
几十年之前,蓝潼游历人间之时,偶遇了神界监视者火烈鸟。
火烈鸟的存在就是为了监督六界的正常运转,可以说它是独属于天帝在六界中的眼睛,它与夜游神猫一族不同,它本身的攻击力十分强悍,属于六界摆在台面上的监视者。
蓝潼曾为神女之时本想撤销火烈鸟的监视者身份,六界自有规则,蓝潼始终认为,神界只需维持六界的安定即可,其他无需过多插手,可天帝并不这样以为,否则也不会有火烈鸟和夜游神猫一族的存在。
因蓝潼当年提出过这个想法,虽然被天帝拒绝,但并不阻碍火烈鸟从此对蓝潼产生仇恨之意。
时隔千年,人间相遇。
火烈鸟在神界的身份仅次于上神,而蓝潼被贬入凡间神力受限,两者的地位整个颠倒。
火烈鸟甚至不由分说的直接对蓝潼发起攻击,尽管蓝潼一路用尽方法躲避,可对方飞在空中,无论怎么躲都是极难逃避。
她尝试过开启六界传送门,可火烈鸟在她传送之后竟如同盯上她一般六界寻找,整整几十年蓝潼一直在躲避的路上。
十年前蓝潼在沿海周围被火烈鸟发现,因为那时的神力几乎耗尽,无奈被火烈鸟一顿凶残猛攻,浑身伤透,还被它用鸟喙叼上万米之高空,随后报复一般松开口,让蓝潼活生生从天上掉落。
还好蓝潼在空中用尽最后一丝神力改变了掉落的方向,整个人摔进了一望无际的海中。
她重伤昏迷在湛蓝的深海中,冰凉的海水堵满了她的胸腔,可身为天道之子的她不会死,所以在几天之后她像是一具浮尸一般又重新飘了起来,在海面上沉浮。
直到身体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她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她在海面上撞到的,也是一具尸体。
准确来说还没死透,那人正是陆慎言,所以蓝潼看到他才会有些诧异,没想到当初随手救的人竟在十年后成了将军。
也当报恩吧,蓝潼拉着他游到了周围的海滩上,那时年仅十六的陆慎言还是个眉目清朗的少年,身上的铠甲和刀伤让蓝潼毫不犹豫的相信了他是个兵人。
蓝潼摘了些草药给他疗伤,又用茅草、宽阔叶和树枝搭了一座简易矮小的茅草屋。
因为自己的伤也很重,胸腔和气管被海水呛了很久,她的嗓音变得沙哑无比,所以在给陆慎言疗伤的日子里,蓝潼一句话也不想说。
陆慎言是人,需要吃东西,蓝潼就每日去给他捕鱼。
但事实并没有像陆慎言所说,她根本不细心,因为生活能力极差,基本上鱼都是烤糊的,刚开始甚至连鳞片也不会刮,外面的鳞片都焦了,里面的肉还没熟。
有几次忘了剖出内脏,险些把陆慎言吃吐了,蓝潼也是从他拿着烤焦的鱼怼到自己脸上的时候才知道他中毒了眼睛看不到。
等陆慎言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可以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整日絮絮叨叨的跟蓝潼说半天,直到蓝潼算到他的部下靠近了周围时,才独自离开了。
如今再见,没想到当初那个眼瞎话多的清隽少年已经变成了冷漠铁血人人畏惧的威武大将军。
更没想到陆慎言多年来一直在找她。
这算是有缘分吗?
蓝潼曾窥探过陆慎言的命运,实际上人的命运是不同的,有的是固定性命运,意思是,假如一个人注定这辈子是穷光蛋,就算神仙出手帮助他一夜暴富,富可敌国,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因为各种理由失去财富成为穷光蛋。
有些是不固定命运,类似于神仙,能力强大的妖魔,或者一些生来就带有灵智的人。
这种人的命运可以窥探,但并不能完全保证此生所经历之事的准确,因为通过神仙或者其余人的干涉,他们的命运是会像蝴蝶效应一样发生改变的。
这种不固定命运之人,也被称为骨骼惊奇,有神像,只要好好修行是有机会得道成神的。
陆慎言就是不固定命运之人,所以蓝潼并不想告诉他实话,因为这可能会蝴蝶效应的改变他的命运。
如果一个人有能力成神,那这个人自然也有能力成魔。
陆慎言道:“我记得她身上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芙蓉香气,可沿海周围并不生养芙蓉花,那种香气十分特殊,我曾在昭和找过各种芙蓉,竟无一与其相似,我怀疑那女子或许是昭和东边的岛国之人。”
蓝潼沉默着,思考着要如何忽悠陆慎言。
陆慎言随后又自己摇了摇头,道:“但她应该也不是岛国之人,我查过的,岛国之人粗鄙,莫说芙蓉,连最起码的牡丹花都不会欣赏,又怎么可能每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每日坚持以芙蓉花沐浴?她身上的芙蓉香气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因为我与她相处三个月,其中芙蓉花的香气不曾断过。”
蓝潼:“......”
原来陆慎言这个变态当时天天在闻自己身上的芙蓉香。
芙蓉,也就是荷花。
蓝潼身上的芙蓉香正是青莲映日的香气,她曾在神界吃过几次映日的莲子,但当初的莲子并未注入神力,所以只当嗑瓜子一样吃进去罢了,但从那之后,身上就有映日荷花的香气围绕,但她本人并察觉不到,倒是有不少身旁人这样说过。
“咳咳。”思考完毕,蓝潼略微尴尬轻咳两声,道:“我刚才帮你算了一卦。”
陆慎言静静看着她,目光十分专注。
蓝潼说谎的时候虽然不想雷望舒那样尬笑的明显,但被人这样盯着,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你要找的那个姑娘已经嫁人了。”蓝潼瞎编起来:“她现在过得很好,已经为人母了,有一儿一女,而且你们两个无缘,她早就把你给忘了,你的正缘也不是她,所以将军还是放弃吧。”
陆慎言眸中划过一抹失落,随后依依不舍的追问道:“那道长可以告诉我她如今身在何处吗?”
蓝潼嘴角抽搐。
“她在......我觉得这个不重要,而且这是那个姑娘的隐私,我不该告诉你。”
蓝潼察觉出陆慎言的执着,生怕自己随口编个地方陆慎言就没头没脑的找过去。
陆慎言恳求道:“道长,你就帮帮我吧,我找了她十年,就想看她一眼。她在我最落魄之时救了我的命,还一直温柔似水的陪伴在我身边,直到我快被找到才无声的离开......道长心善,自是不忍我此生一面也无法见到她吧?”
蓝潼汗颜,哪里温柔似水。
当初蓝潼给他上药,伤口血肉模糊,碰到草药的汁水蛰的他不停吵嚷着疼,蓝潼上前就是一脚直接踹的他龇牙咧嘴。
他嫌蓝潼烤的鱼不好吃,蓝潼也是上去就是一脚踹在他小腹上,强行塞进他嘴里。
蓝潼不说话,陆慎言身体不好,动作不方便,几乎每日都要说很多话自己给自己解闷,蓝潼听烦了就给他几脚让他安生一会儿,好几次把伤口都踹崩了。
如果这跟柔情似水有什么关系的话。
“抱歉,我不能帮你算这个,你和她没有缘分,这件事以后你也不要再想了,过去的只当过去,如果你真的十分感谢她,便给她竖个牌位,日夜敬香即可。”
“道长真的不能告诉我吗?”陆慎言失望道:“不是我非要勉强道长,只是......道长应该也清楚,女子视清白如生命,男子身为君子,洁身自好也是十分重要的,不满道长,那女子与我已经......”
他声音越来越小,蓝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眼睛也瞪的越来越大。
蓝潼忍不住扬声道,“你在说什么?那女子根本就没有对你怎么样行不行?”
“道长如何确定?”陆慎言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问。
“我还用确定?”蓝潼道:“我掐指一算还算不清楚吗??”
陆慎言摇了摇头,“道长,你算错了,我和她就是有肌肤之亲的。”
“什么肌肤之亲?”蓝潼骂骂咧咧,“我算着没有那就是没有!更何况我都告诉你那女子如今已经嫁人了,还有孩子,你这般说可是想去破坏人家家庭?你身为将军,将士之表率,怎能做这种下流之事!”
被蓝潼骂的狗血淋头的陆慎言却丝毫都没有羞愧或者慌乱想解释的模样,反而意味深长的看着蓝潼,问道:“道长为何这般着急?”
蓝潼一怔。
陆慎言再一次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自我见道长之时,万人围堵,甚至发生踩踏见血之事,道长一直十分从容淡定,即便是面对闪电和烈焰这般的烈马也没有丝毫的慌乱,可为何道长因这般一个问题气息慌乱到如此?”
蓝潼忽然有些心累,原来陆慎言根本无心跟她争执对错,而是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情绪和气息。
等等!气息?
蓝潼刚才未曾注意,如今猛地想到,自己现在身上应该还有映日的香气,而且因为最近食用莲子补充神力过多,所以香气比以前要浓郁几分!
她缓缓抬眸,睫翼轻颤,对上陆慎言漆黑如墨的瞳色,霎时间浑身血液冰凉,连接话都忘了。
陆慎言缓缓开口,沉稳的嗓音低沉又磁性。
“道长为何不解释?”
蓝潼自始至终都与陆慎言保持着一定距离,所以她并不确定陆慎言是否察觉出了自己身上的气味。
如果他一早就察觉出了,那就代表刚才的话只是引自己暴露的圈套。
如果他没察觉出......算了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陆慎言当初失明之时练就嗅觉和听觉异常的灵敏,那时蓝潼与他的休息之地相隔甚远,他都能闻到整整三个月自己身上似有若无的微弱香气。
如今这种情况,就算说陆慎言没闻出来,蓝潼也是不信的。
更何况,蓝潼在最初上马的时候一脚给闫桐蹬下来了,如今再回想,陆慎言当时的吃惊之色,估计不止是因为自己能踹下闫桐驾驭闪电,很可能也是在自己的动作中察觉出一丝熟悉的感觉,毕竟自己当初也没少踹陆慎言。
想到这里,蓝潼坐立难安,突然起身道:“将军所求,在下已算完,告辞。”
随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门口,陆慎言的速度极快,三两下就挡在了蓝潼面前。
“道长为何离开?莫不是心虚了?”
蓝潼蹙眉,冷声道:“将军所求之事,在下力所能及之处已做完,还请将军莫要阻拦在下离去。”
“道长是怕本将认出道长身上的芙蓉香气吗?”
蓝潼心下一沉,他果然是早就认出来的。
蓝潼这时选了一种很蠢但是很有效的办法,就是睁眼说瞎话,无论你拿出什么证据,她死活不承认。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陆慎言眉目冷下,似寒霜侵袭过境,微微靠近,居高临下的看着蓝潼。
“你身上的味道很特殊,这十年来我找遍了天下所有的芙蓉花,无一像你。”
“你说我身上的花香味?”蓝潼装模作样抬起胳膊看了看,随后脸上露出笑容,道:“这是我朋友前些日子送我的熏香罢了,将军没找到或许是因为这种香气的误导,这花香是一种西域特有的熏香,并非真的芙蓉花,不会这般巧吧,那姑娘身上也是这种香气?”
蓝潼自顾自说的好像真的似的,还点了点头道:“那将军还是放弃找到那女子的想法吧,将军可去西域查看一番,估计大街上是个女子有八个身上都是这种香气。”
陆慎言薄唇微抿,神色冷清中带了几分无声的怒意。
“你确定要我相信你这番话?”
他心有城府,话中有话,自然所问并非这句话的本意。
蓝潼刚才毫无防备,才会踩进他的陷阱之中,如今心知眼前人已非当初单纯的少年,自然也防备起来。
“在下所说都是实话,将军自然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