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真被送来新医院,是朱肇辉绝对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但现在人真总来了,而且还已经完成了手术……
朱肇辉反倒有种靴子落地之感。
也是因此,他这一觉可谓睡的是昏天暗地。
不过朱肇辉虽然睡的香,但有人却是没有闲着。
比如太子朱标,又比如太傅陈涵一众。
就在朱肇辉等睡下不久,便是连庄内日常起的最早的洒扫粥饭之类的仆妇都还尚未起床之时。
朱标便已经洗漱完毕,在太傅陈涵的带领下开始高声朗诵,引经释义。
足足一个多时辰,直到天色大亮,都没有丝毫倦怠。
虽有不少睡的正香之人因被吵醒而牢骚满腹,却也不得不对朱标暗自佩服。
心说朱标不愧深为陛下和百官所喜,被恭以敦厚宽仁好学之名。
现今已经都是太子了,居然都还这么勤勉。
仅这一点,普通人怕都难以望其项背。
听到仆妇等等的恭维之词,早餐之时汤妃戈妃等难免也跟着恭维几句,说些昨夜因天色太晚,再加上这鲁王庄几乎事拎包入住,几乎没有修缮,要有什么招呼不周之处还望太子见谅之类。
“都说了咱们一家人,别动不动太子之类的虚礼!”
朱标摆手的同时看看相比正常王庄简直简陋至极的规模,眼圈微红的道:“倒是二弟他去世经年,我这个当大哥的却未能替他照顾好二位弟妹,心头真是——愧疚难当啊!”
“虽也曾有过些艰难时刻,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鲁王庄一切都还算好,有劳太子费心!”
汤妃从善如流,安慰朱标一番说朱雄英肯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等到时确定他病情好转,自己再让府里备下酒宴,给朱标接风洗尘。
“我日常习惯了粗茶淡饭!”
“更且我大明现今虽立国初稳,但老百姓却依旧穷困,不知道多少人还三餐难继!”
“我身为太子,就更该以身作则!”
婉拒了汤妃要在朱雄英的病情有了准信之后,大摆宴席给自己接风洗尘的请求之后,朱标笑道:“早闻辉儿身怀经天纬地之才,鲁王庄更是其心血所系,各工坊都每有让人大开眼界之物——若两位弟妹不介意的话,本王倒想四处走走看看,长长见识,不知可否?”
“别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鲁王府也不例外!”
“就说太子你乃我二人亡夫之亲大哥,辉儿之亲大伯——你想看看我鲁王府工坊,那绝对我鲁王府天大的荣幸!”
汤妃戈妃赔笑道:“等吃饭饭,妾身二人换件衣服,到时候亲自替太子你领路!”
“我就随便到处走走,领路就不麻烦二位弟妹了!”
让汤妃戈妃随便安排个府兵领路之后,吃完饭的朱标便带着陈涵挨个工坊溜达了过去。
在鞋服坊,他们见到了用棉花添加羊绒制成的面料,看到了用鹅绒鸭绒填充的被服。
在新医药坊,他们见到了以一人之力晃动十余锅的偏锅熬药之法,见到了以常见食油制成的可治心绞痛特效药的救心丸以及以剩余辅料制成的肥皂香皂。
在铁器坊看到了冲压机冲床……
但最令朱标和陈涵震撼的,却还要数在火药坊见到的手榴弹,以及乱石凹看到的大坝。
大坝自不用说。
毕竟亲眼看着一两千人混合用砂石混合以水泥倒于模内,过两日干硬之后,半日之功便能形成米许余高,坚比钢铁,顶的上起役数万十数日之功才可筑成工作。
那种效率虽然也让二人深受震撼。
但二人却并未如何上心。
毕竟如此之役,只要他们愿意,那也就是一道旨意的事情,压根不用亲力亲为。
自然对其中效能的差别,难以感同身受。
但在火药坊看到的手榴弹,情况就不一样了。
不过就一个比拳头大不多少的铁疙瘩,点燃之后丢将出去。
呼吸爆炸之后,方圆十数米内的一切,便都被撕成碎片!
光是想想曾经战事中那万人对冲,或者数十万大军集中攻城,人密如蚁之时要有这种手榴弹,然后成堆成堆给丢出去的场面……
站在高处的朱标便忍不住幽幽一叹道:“现在本太子可算是明白为何不过短短半年,别说是朝内百官,便是连父皇都隐有废长立孙之心了——我这侄儿可真是本事啊,简直可谓让人难以置信,叹为观止!”
“鲁王之能,的确可谓旷古绝今!”
想着今日所看到的一切,陈涵的心底在某一瞬的确闪过过若能让如此经天纬地之才引领大明……
到时候别说是那些蛮蒙鞑子,后金余孽等等再不可能对大明形成半点威胁。
便是这寰宇,怕都得任由大明予取予求,不愁大明不能真正实现万邦来朝,国中之国的心思。
只是这种心思,只是在陈涵的脑海中停留了那么一瞬。
下一秒,他想到的便全都是自己辅佐朱标十数年,好不容易才形成如今朱标这太子之位固若金汤的局面。
只要朱元璋百年,朱标登记。
自己作为当朝太傅,从龙重臣。
到时候封侯拜相,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自己可决不能任由朱肇辉将自己十数年心血才打造的基业,毁于一旦。
想到此处,陈涵话锋一转,低声道:“旷古绝今的千古奇才所然少,但每年终究还是能出那么个几位,可这帝王就不一样了——即便太子自问惜才可以容他,可就怕万一他将来上位,容不下太子……”
“毕竟俗话说的好,天无二日,人无二主!”
“好一句天无二日,人无二主!”
朱标喃喃片刻才道:“以父皇心性,对常妃和雄英先后同患肠俎,恐早已起疑,只是为了顾全大局,不愿相信也不愿戳破……
再观我那好侄儿!
虽年纪不过二八,比之雄英都大不了几岁,但行事却是滴水不漏,再加上老五还和他同穿一条裤子……
若今次他真治好了雄英,你我要再想找借口收拾于他,怕是难如登天啊!”
“肠俎之疾,乃是绝症!”
“更且小王爷肠俎之疾已经多日,根据御医推断,现在腹内恐早已千疮百孔,别说是区区新医,便是大罗金仙前来,怕也回天无术!”
虽陈涵数的笃定无比,但朱标却依旧神情郁郁。
意思非常明显,那就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即便真有万一,那也不怕!”
陈涵低声道:“据臣所知,最近鲁王和燕王,似乎有意和占城通商……”
“占城特使前来我大明称臣,其目的无外乎制衡大黎朝!”
“虽还不确定占城同意和鲁王燕王开通商路,是否包括在占城兵凶战危之际出手相助,但大黎朝到底正好卡在我大明和占城中央……”
说到此处,陈涵嘿嘿道:“万一商路受阻,以燕王鲁王眼高于顶的个性,以及手中还有如手榴弹这等攻伐利器——太子你难道还怕他二人到时会不一怒之下,亲自前往,兴师问罪么?”
只要前往兴师问罪,那可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听到陈涵的这句潜台词,朱标总算感觉那压在胸口的大石松动了不少,心说但愿不至于这么麻烦才好。
比如但凡借用外力,就难免人多嘴杂。
不像现在。
要朱雄英死在了新医院。
即便再如何新医终究初创,再如何肠俎之疾乃是绝症……
人死在了他鲁王府,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到时候即便朱元璋有意废长立孙,那恐怕也不可能考虑朱肇辉——毕竟可能蓄意害死了太子之嫡长子一事,可经不起流言非议!
想到要能如此轻易打消朱肇辉对于自己太子之位的威胁不说,自己还能乘着这机会对朱肇辉施展宽仁面孔,再在朝堂上下狠刷一波好感度……
朱标便情不自禁的在心里默念,心说雄英啊雄英。
你可别怪父王心狠。
要怪,你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为了父王的帝王宝座,看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你就痛痛快快的去死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朱标的话。
自几天前便开始昏迷不醒的朱雄英在病床上的手指,在这刻居然微微一颤。
与此同时,库房之内。
朱肇辉正拿着一大把杏仁之类的果核,又碾又捣。
进来的戈壮见状吓了一跳道:“殿下莫非是想吃杏仁?不过这杏仁可不能吃,是苦杏仁,有毒的,能吃的只有甜杏仁……”
“你看我这样,像是要吃么?”
朱肇辉指指那堆已经被捣成浆糊状的杏仁糊笑笑,然后才道:“太子和太傅他们,去过你火药坊了?”
“去过了!”
“还赏了一锭金子,夸我等在火药方面的创造,能为大明开创数百年的太平!”
戈壮点头回应,最后才话锋一转道:“不过以草民感觉,太子太傅在亲眼见证咱们最新型号手榴弹的威力之后,看起来似乎不像是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反倒像是有些担心……”
“这话,除了本王,可不得对外人道!”
“否则,小心脑袋!”
警告一声之后,朱肇辉便打算招呼戈壮,让他帮忙的同时,进一步的培养感情。
却在这时,朱棣飞跑而来,兴奋道:“辉儿,大好消息,雄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