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乱石凹大坝基底已经完成浇筑,剩下的就是在浇筑完的大坝之上向上叠加浇筑,直到达到预定高度。
在此情况之下,乱石凹筑坝蓄库之役所需用到的人手,可谓锐减。
不过多余出来的役夫,却并未按照正常程序直接结束役期,回归原籍。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鲁王府的钢铁厂在设计完毕之后,已经正式开建。
和时下主流的渗碳法小钢炉截然相反。
鲁王府钢铁厂的设计,除了一些现有技术根本无法被替代的气电设备被迫摒弃之外,朱肇辉几乎完全是照记忆中那些中大型钢铁厂的设计而进行的。
甚至就连转炉工艺,朱肇辉都在钢铁厂的设计中给安排上了。
如此工艺,日常钢铁二三十吨,应该不在话下。
虽说这等产量,和他记忆中那些随便一个中型钢铁厂一年随随便便都能生产个千儿八百万吨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但在当下,一个钢铁厂日产二三十吨钢铁这个数目,却绝对算的上是惊人至极。
毕竟根据周忱送来的工部账册,过去一年全大明的钢铁总产量,那都还不到两千万斤。
按吨为单位的话,也就是不到一万吨。
鲁王府钢铁厂一个厂子就能生产出大明钢铁总产量近乎十分之一的钢铁……
这等产能,绝对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不过既然鲁王府钢铁厂的设计产能如此惊人,其规模便自然也非同小可。
仅仅是工程建设所需要的人手,便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虽说这年头的老百姓都缺少赚钱的机会,因而只要鲁王府发布个公告,前来应雇的人手,那肯定多如过江之鲫。
但既然乱石凹之役有大把闲置人手要退下来,而且这些人比之直接在社会招聘,相对要知根知底。
朱肇辉自然要合理利用。
也是因此,在得知鲁王府钢铁厂建设需要人手。
若是有人愿意去钢铁厂干,鲁王府愿意出三钱银子一个月工钱的时候……
除了极少数思乡心切之人,剩余三四千人几乎全都提着铺盖卷直接进驻到钢铁厂工地,帮忙建设钢铁厂挣钱。
数千人一起开工的钢铁厂工地,规模比之乱石凹大坝,似乎都显得要更加壮观。
不过朱肇辉的心思,却是半点没在钢铁厂工地的建设上。
倒不是是钢铁厂不重要。
事实上无论是对于鲁王府的发展,还是对于整个大明的发展来说。
鲁王府钢铁厂的重要性,那都可以用万业之基,绝对不容有失这几个字来形容。
之所以不上心,那是因为在经过了乱石凹工地的历练之后。
鲁青云现在虽然还不敢说可以独当一面。
但在他那群精于算学的同仁的辅助下,对着图纸抓施工而不出什么大的差错,其却还是可以做到的。
有了这么个帮手的存在,朱肇辉自然就能放心大胆的将钢铁厂施工方面的工作交给他去完成。
而他自己,则一门心思的将工作重心放在指挥周忱以及一帮工部的高等梓人,替自己寻找,甚至是提纯一些在未来钢铁厂建成,钢铁炼制时所需的促进,去杂,甚至是某些特殊合金所必须的元素上。
虽有着一个工部外监的名头。
但如此这般指挥着上千号工部梓人帮着钢铁厂寻找或者提纯各种东西这事。
随便谁一个折子上去,朱肇辉落个公器私用的罪名,那绝对都是板上钉钉。
但对这事,不但一干专挑百官之类各种弹劾为乐的御使没有任何动静,便是连周忱这个工部侍郎,那都是半点没有意见。
不但没有意见,反倒是有那么点儿乐在其中的意思。
按照规矩,即便他这个三品大员来到鲁王庄,那是因为奉了朱元璋谕旨。
但三天一折子,十天一回应天面圣,却是不可避免的程序——但周忱呢?
折子上的倒还算勤快,但每到需要回应天面圣的时候,那就是各种推脱,能不回那就绝对不回。
成天价就都跟在朱肇辉的屁股后头转悠,无论是拿东递西还是端茶倒水,那都是抢着干。
要不是那一身的大红官袍……
这般行径,不知道的人怕都非得以为他是朱肇辉身边的伴读书童或者起居小厮不可。
要谁敢说他是三品大员,那绝对是想不被人给当成疯子都难。
安排好丘福道衍等等事宜,风尘仆仆从安庆府赶回来的朱棣看着周忱这么又是端茶又是煮水的模样。
面上虽没说什么,但转头就忍不住好奇的问朱肇辉道:“堂堂三品大员,居然这么心甘情愿的在你跟前伺候着,这等待遇,怕是连父皇都无法做到——你小子到底是给他灌了什么迷汤啊你?”
朱肇辉白眼道:“难道小侄就不能是靠过人的才华和高尚的品格?”
要才华我也就不说啥了,可要说品格……
你小子那品格还不如我呢——就你也配提品格?
朱棣闻言一边眼白都快顶到脑门的腹诽,一边将和罗皑达成的协议简单说了一遍道:“大黎,商路相关,我都已经安排妥当,罗皑也答应最迟月许,就能送一批橡胶过来,同来的估计还有香料等等……”
“货物销售之类,我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对于各地香料,我大明从来都是来者不拒,求之若渴!”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如此遥远路途,货物在运输途中,靡耗太多……”
说了半天,却见朱肇辉只是盯着眼前那煮水的红泥小炉发愣,半点也没有回应的意思。
朱棣踢了一脚气道:“本王怎么着也是你亲五叔,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尊重着点,多少给点反应?”
“想在我这里要尊重,可不能光靠辈分,那还得靠实力!”朱肇辉道。
听到这话的朱棣两眼直往朱肇辉腰间瞄的同时,牙齿咬的响如啃骨。
总算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的朱肇辉赶紧干笑,指着在炉火上因为水汽噗嗤有声的茶壶道:“五叔,你有没有发现这水壶似乎很有意思啊……”
话音未落之间。
前一秒还在数丈开外,似乎有意避嫌的周忱几个箭步就凑到了跟前,一边伸长着脖子打量茶壶,一边从怀里摸出了纸笔,做随时打算记录状。
“这家伙是疯了么?”
被吓了一跳的朱棣咬牙切齿的道:“你不过是说一破茶壶而已,他这么紧张干吗?”
朱肇辉淡淡的道:“这就是他堂堂三品大员,却为小侄端茶倒水,且乐此不疲的原因!”
“这就是他愿意为你端茶递水的原因?”
听到这话的朱棣表情若有所思,也开始细细打量起那茶壶来。
只是看了半天,却依旧不得要领。
毕竟在他眼里,那实在是一只再不起眼不过的茶壶。
既非名家出品,造型也没半点可取之处。
就在朱棣有种自己是不是被朱肇辉和周忱联合捉弄了而有点怒从心起之时,朱肇辉却如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道:“让你看茶壶,是想让你看看能不能从这茶壶的状态中发现什么物理现象,而不是让你来鉴宝!”
“物理现象?”
虽不太明白朱肇辉所说的物理现象到底几个意思。
但总算知道朱肇辉没和周忱联合起来捉弄自己的朱棣却也猜了个大概,一脸本王早就知道你是这个意思的表情哼哼有声道:“这茶壶的物理现象不就是水开了气把茶壶盖给顶起来了么?这有什么值得你二人如此大惊小怪?”
早已习惯了朱棣死鸭子嘴硬德行的朱肇辉也懒得搭理他,只是看向周忱道:“周侍郎,对这蒸汽将茶壶盖顶开这现象,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啊?”
到底是专事百工的工的工部侍郎,再加上跟在朱肇辉的屁股后头已经足足转了两月。
多少能猜到些朱肇辉心思的周忱谄笑道:“难不成鲁王的意思,是这蒸汽,咱们还有可利用之处?”
“难道在你看来,没有这种可能么?”朱肇辉反问。
感觉可算是逮住了机会的朱棣顿时嘚瑟了。
表示这蒸汽就能让茶壶盖动动,没有可能利用那不明摆着么?
“亏连本王都以为你多天才!”
“现在看来,你这也就是吃饱了撑着了脑子瞎转筋!”朱棣道。
“我吃饱了撑的脑子瞎转筋?”
听到这话的朱肇辉冷笑一声,让朱棣手摁壶嘴感受蒸汽的力度道:“如此小小一壶水烧开,在密封还不够严密的情况下都拥有如此力量,若我们能想办法将这茶壶扩大十倍,同时将其彻底密封……五叔你觉得到时候这茶壶内的蒸汽,能产生多大的力道?”
虽因屡屡在朱肇辉手里吃瘪。
所以一逮住机会,朱棣就会想方设法在朱肇辉面前找回场子,以彰显自己这个当五叔的尊严。
但说到底,朱棣骨子里到底也是一个威名赫赫的帝王,拥有着超凡卓绝的眼光。
因而即便一开始真没觉得这茶壶嘴被蒸汽顶起来有什么了不起……
但在听到朱肇辉那一番将茶壶扩大十倍,然后将其彻底密封,争取将蒸汽的力量都转化为可被利用的能量之时,朱棣的表情便再没了丝毫的轻浪,而是变的极其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