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齐旺财得了消息,发起愁来。
齐旺财,可也就名字里有个财字儿,老婆早都已经带着儿子回娘家去借粮去了,家里剩的粮食也不多,以前都得靠着胡老爷子的粥济度日,今年却一直没开,眼见得月底也过不去了,又碰上水灾,眼见得胡姓的几家提着礼物盒子奔向胡宅,心里头干着急。
中午,关老四扛着把锄头蹲在齐旺财门口抽旱烟。以往这个时候,二人都会一起去厉宅做些零活儿,混些赏钱,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混4个窝头。今天迟迟不见齐旺财出门,关老四也不喊,他知道齐旺财这个老烟袋子闻着味儿就来了。
齐旺财给关老四递了一瓢水,把烦心事儿吐露了出来,关老四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其实不是没办法,就是没钱,有钱的厉宅不愁粮,一番商议后,二人又奔着陈师傅来了。
陈师傅眼下倒是不愁吃喝,他俩个徒弟正分别在胡宅和厉宅修房——它大水又不长眼睛,有钱的瓦房和没钱的粮田都冲了个七七八八,除了一些看家活儿得自己亲自去压压根儿,其余的时间都坐在屋子门前抽两口叶子烟。
见到齐旺财和关老四来借钱,陈师傅其实不是很乐意,这是一笔见不到回头钱的烂账,他磕了磕烟袋锅子:“你俩求着胡宅,厉宅借钱要还,就打算到我这赖账了?”齐旺财陪着笑脸:“看你这话说的,咱几个外姓家的,本就势微,往年都得是胡宅照应,于情于理,这个礼咱都得送,咱谈话这会儿,村东的都已经送去了,不送,日后这粥场您可以有钱不去喝,咱西口谁家不是等着这东西救命?”陈师傅注意到了这句话隐含的骂人意思,明明是借钱这件事,不借又成了见死不救的罪人。
关老四注意到了陈师傅的脸色变化,待其开口,就拽着齐旺财跪了下来,“陈大哥,旗县20多口子人命呀,今天下午眼见着胡姓本家的几个都已经送了礼了,咱不送,咋整?等着官府的救济粮?那得到什么时候?郭大娘的孙子本来就身子骨不好,大家都是盼着胡宅开粥济,胡老爷子本来就宅心仁厚,不歧视咱西村的,咱不送的还真能腆着脸去?去了不怕东村的落下话把子?”
陈师傅终是没有扛过这沉重的哭诉,等二人拿了钱后才骂骂咧咧的,天杀的大雨,胡宅、厉宅翻了新还得了礼,村东村西都不愁无口粮,只有自己白搭进去了银子还出了力气。骂完后又想起这两个人没说什么时候还钱,虽然知道这钱铁定要不会来了,还是摔了烟袋,向齐家走去,路上拽来村里秀才胡柯,立下字据,好歹面子上过意的去。
齐旺财理解陈师傅的意思,倒也爽快的摁了手印。
回去的路上,陈师傅拿着欠条,总算是有了点安慰,快到村口时,背后传来一生巨响,陈师傅随着几户人家向声音源头跑去,“呀,私塾空宅咋?”
那座空宅,抗住了多次的洪灾,还有一次地震,今天不知怎么,塌了,如今这片废墟最高处不超过一个成年人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