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不知道苏潼实际的医术怎么样。
但是,她从长乐公主口中了解到的情况,却知道这位舞阳郡主给人治病只会剖人的肚子。
不是割掉这个,就是切掉那个。
光会些惊世骇俗的方法去治病。
而且,在长乐公主嘴里,苏潼这个舞阳郡主医术上就没什么真本事。
吴夫人原本呆滞黯淡无光的眼睛,盯着旁边帐篷的时候,忽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她忽然起身,提着裙摆猛地一头往旁边的帐篷撞去。
嘴里同时大喊:“住手!”
这时候,手术室外其实有许多人;他们都挂心吴将军,焦灼地等待着手术结束。
他们自然也看见了吴夫人与几个孩子,他们还看到了大帅与吴夫人谈话;知道他们大帅耐心开解安抚吴夫人。
在所有人印象中,吴夫人就是那种典型相夫教子的女人。
从来跟出格撒泼之类的词沾不上边。
所以她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真是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
大家都呆住了。
就连距她最近的司徒烨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干出这样的事。
吴夫人撞开了简陋的帐篷,还朝里面大吼了一声。
苏潼动作一顿,扭头看了门口一眼,没受她影响,又低下头,继续冷静道:“继续。”
司徒烨皱着眉头,飞掠过去用巧劲一拂,将吴夫人弄到一边去,远离手术室。
“吴夫人,郡主正在救治吴将军,你闯进去到底想干什么?”
吴夫人红着眼睛,有几歇欺底里的低吼一句:“救不活了,救不活了。”
“大帅,求你让将军走得体体面面吧。”
“你让郡主停手,别再往他身上动刀子了。”
司徒烨:“……”
恼火地看着这个悲痛麻木的女人,实在想不明白她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不盼着自己丈夫好,反而盼着自己丈夫快点去死!
想了想,他也懒得费唇舌再劝。
这个吴夫人已经走火入魔犯了偏执,根本听不进劝。
司徒烨直接绕到她后面,一记手刀将人劈晕。
又吩咐亲兵;“将她和几个孩子先送回凌云镇。”
吴夫人的女儿不愿走。
她已经十六岁,明白自己父亲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怕这一走,会连父亲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如果吴将军真撑不过去,我会让人把你们再接过来。”
“你们先回凌云镇,你母亲和两个弟弟还需要你照顾。”司徒烨没对她解释更多。随即吩咐亲兵:“把他们送走。”
不容质疑的语气,没有商量余地。
刚才吴夫人那莽撞的做法,真是令人心火直冒。
要不是苏潼心理素质过硬,刚才吴夫人那一撞一吼,就足以间接要了吴将军的命。
手术中但凡出一点差错,都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他不能冒险,也不想冒险。
手术室里。
苏潼不知道吴夫人对她有什么成见,她的脑子这时候也容不得她分神去思考别的。
尤其,还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剪刀!”
又翻出吴将军一截已经没法修补的肠子,苏潼得把它剪掉,然后再将两端缝合起来。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
别说苏潼对着那堆花花绿绿的肠子难有什么类似“恐惧”“恶心”的情绪。
就连青黛,对着那一堆扎眼的肠子,也麻木得没有任何想法了。
这一个又一个时辰里,他们都在反复做着同样的事。
就是洗肠子,先将泥沙杂物洗掉;然后再消毒清创,接着在这一堆肠子里不停在反复翻找。
看有没有出血点,有没有坏死部分,有没有需要摘除的。
有哪些补一补就行,有哪些需要缝合,有哪些需要剪一部分再缝缝补补。
“还好只是肠子流出来。”苏潼感慨,“刀尖没有伤到其他内脏。”
这也是因为当时有个将军正好站在离吴将军不远的地方。
吴将军中箭再遭暗算,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才会令人措手不及。
但是,那个诈死的漠北士兵反手砍向吴将军肚子时,旁边那个将军也一刀砍了过去,直接将那个漠北士兵脑袋砍断。
那个将军反应快,才令吴将军免受更重的伤。
“小姐,那他身上这支箭该怎么拔出来?”
苏潼道:“先把手术台垫高。”
吴将军腹背都受伤不轻,她只能迁就蹲到手术台下面,先将露在体外的箭尾部分锯断。
然后再顺着箭头的位置从上面将箭取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手术室里,苏潼与卫浔、青黛忙碌紧张又有条不紊地配合着。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苏潼已经疲惫不堪。
外面,司徒烨与各个将军以及众人都等得有些心焦。
大约过了四个多时辰,苏潼终于从手术室出来了。
司徒烨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手术很顺利。箭拔出来了,该补的补,该缝的缝;只不过,吴将军能不能恢复,还得看术后十二个时辰的危险期,他能否平安度过。”
那支箭伤到肺叶,手术中输了血;没有发生大出血的险况。
总体来说,吴将军命挺大。
但是,吴将军能不能活下来,现在苏潼还真没法保证。
“我先去睡会,卫浔和青黛会在里面盯着;两个时辰后我再去看吴将军。”
苏潼说完,摇摇晃晃往之前休息的帐篷走去。
一点也不给别人提问的机会。
她现在自身损耗得厉害,迫切需要补充睡眠。
“先吃点东西再睡。”司徒烨看着她这模样,心疼得恨不能替她去做这一切。
苏潼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她甚至连眼睛都半闭着。
司徒烨不说话了,扶着她进了帐篷。苏潼梦游一样的状态,摸索着走向床边,倒头就要睡。
“先吃点东西再睡。”
司徒烨哄她,“你已经连续十几个时辰没吃东西,会把身体熬坏。”
苏潼闭着眼睛不理他。
眼下青影重重,短短几天功夫,她脸颊的红晕白皙不见了;眼下只见瘦削与严重睡眠不足的青暗。
司徒烨凝着她面容,心里疼惜得厉害。
“乖,张嘴,我喂你。”
他捧着一碗熬得绵软的白粥,舀起一匙送到她唇边。
苏潼差点就睡着了。食物的香味让她下意识张开嘴巴,保持吞咽的功能。
这些天在猫儿坡,她天天咬那些跟石头一样硬的军粮,完全没有食欲。久违的大米香气,让她沉睡的胃一下就变得异常活跃。
司徒烨喂她吃了一碗粥,就出了帐篷让她休息。
“大帅,”亲兵见他走去手术室那边,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有、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