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潼微微一笑,声音婉转清脆有若黄莺出谷:“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再说,我只要给孩子们看了病,那就是遵旨行事。”
“魏老太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魏七叔冷笑一声,大声质问道:“舞阳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拖着不给孩子看病吗?”
“京城那边还传你仁心仁术,无论王公大臣还是黎民百姓都对你赞誉有加;如今看来,不过都是吹捧的假话。”
苏潼沉下脸,看了眼傲气十足的中年男人:“你是何人?既然不相信我的医术,何必使不入流的手段逼我来徐州?”
魏氏一众顿觉脸上有些火辣辣。
一般有脸面的人家说话都极委婉含蓄,就算有什么冲突,大家也会维持表面和气。
他们在徐州有谓身尊体贵,谁见了都要恭敬三分。
谁也没料到苏潼说话这么直白。
而且,丝毫不给他们留面子。
仿佛一巴掌,打了他们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大厅有一刹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魏老太爷挤出几分笑容。缓缓道:“舞阳郡主息怒,老七没别的意思。”
“他就是担心孩子而已。”
“还请郡主体谅孩子生病,父母担忧着急的心情。”
魏七叔魏舟么?
来徐州之前,苏潼与齐子砚也做过功课的。
别看现在这屋子里满堂和谐。实际上,魏氏嫡支一脉,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并且隐隐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魏老太爷为首,另一派则以魏舟魏七叔为首。
原因就在于,如果按血脉出身来论,魏舟的父亲原本该是魏氏一族最高的掌权者。
但是,由于魏舟父亲身体虚弱,所以最后一族的权柄落到了他兄弟也就是现在的魏老太爷身上。
但到了魏舟这一代,魏舟不仅身体好,脑瓜子也比别人聪明灵活。
所以他一直不甘心,暗暗拉拢族中能话事权的族老。
这会已经与魏老太爷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面。
“说到担忧着急,”苏潼收回散发的思绪,略过魏老太爷那皮笑肉不笑的假面,淡声道,“你们同样是为人父母,怎么就没人体谅樱娘子的心情?”
“那么多魏姓族人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骗走她儿子藏匿起来;还可能一直暗中虐待着,怎么就没人对她动一点点恻隐之心?”
魏氏众人脸色沉了沉,目光隐约露了些凶相。
他们原以为让齐银樱拿齐景做要挟将苏潼带来徐州,苏潼会对齐银樱不满;没想到,苏潼还会帮齐银樱说话。
但这个舞阳郡主看起来也不像个聪明人。
聪明人,就不会那么直白地将心里的不满说出来。
聪明人,做事应该留有余地;而且,应该看得清形势。
她还真以为她是奉圣旨前来,他们就不敢对她怎么样?
苏潼怕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意外。
真惹恼他们,他们有的是办法让她有来无回。
魏老太爷沉沉问道:“那么依郡主的意思,该当如何?”
苏潼沉静又镇定地与他对视:“很简单。想让我开始给你们的孩子治病,那就先让我见见齐景。”
“确定他在你们手里没有受到非人虐待,我放心了。自然就有心情开始接待新的病人。”
“这不可能。”魏七婶抢先出声,断然拒绝,“我们说了,景儿他目前很好。”
“好吃好住好喝,我们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带有人带着他去游玩,他目前根本不在徐州,你想见他,那得等好些天。”
“与其在这浪费时间,郡主不如快点开始给生病的孩子治病。”
“说不定你给那些孩子的病都治好了,齐景也就在外面游乐归来。你到时,自然就可见着他。”
苏潼勃然大怒。
她还是小看这些魏姓族人的卑鄙无耻。
强行扣押藏匿孩子不算,还干脆将人弄到外地去。
“是吗?那真是太不巧了。”苏潼心里动怒,面上却冷静如常,“我心里挂念着当初被你们视为怪物灾祸的孩子;总觉得你们不让我见他,不安好心。”
“甚至,已经悄悄瞒着樱娘子加害了齐景也说不定。”
“你们不知道,我要是没法安心,看病就看不好。”
“说不准连症都诊不对。”
“这样的状况怎么能随便给人看病呢?”
“要是因此出了差错,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哎,这可怎么办呀?景儿一时回不来,没见着他,我这心就一刻都没法安宁下来。”
“我这心一乱,诊症也诊不准,看病也看不好。”
“那不如还是不看了。”
“景儿什么时候回来,等我这心里安定了,我再开始给孩子们看病吧。”
威胁别人?
她也会。
“你、你……你就眼睁睁看着孩子位生病受罪不管吗?”魏七婶气得浑身哆嗦,那些生病的孩子里,其中有一个是她喜欢的孙子,她心里自然着急。
“你简直不配做大夫。”
苏潼讥嘲地看她一眼,慢吞吞道:“你说错了。眼睁睁看着孩子们生病受罪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各位是不是需要商量商量合计合计?”
苏潼十分友好道:“没关系。那你们商量吧,我先告退了。”
“什么时候商量好了,决定把齐景接回来让我看看,再把结果告诉我。”
“对了,你们说的那些生病的孩子;其实真不用太过担心着急,反正他们病了这么些年,你们也不着急。”
“这三五天的时间,谁都等得起。”
“他们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急症,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至于加重?”苏潼冷冷道,“他们病得再重,也没有人重到像当初你们要活祭的齐景那样重。”
“所以,大家可以把心安安稳稳地放回肚子里。”
“我言尽于此,大家自便吧。”
“嗯,要是一天商量不出结果,那也不要紧。多商量几天也可以,我等得起。”
“总之,没有见到齐景,我这心安不下来;没法专心给病人看病,你们自己看着办就好。”
从头到尾,齐子砚就像个陪客一样。
魏氏那些人在徐州当老大当惯了,也没人太将他这个无权无势的三皇子当一回事。
苏潼与齐子砚从容离去,也没人想起要好好送一送他们。
满屋子的人,反而隐隐分成两拨分别聚在老太爷与魏舟身边。
“这事怎么说?真要把齐景弄回来给舞阳郡主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