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宁侯换好衣裳,走起路来都带着一股春风得意的劲。
他风风火火赶去前院,就等着听一会圣旨让他升什么官。
他第一个赶到前院,等了老半天才见其他人稀稀拉拉前来,简直急死他。
好不容易等到人齐了,信宁侯激动得不停搓手。
内侍瞥了眼信宁侯,清了清嗓子:“敕曰:……”
圣旨开头,一般因具体内容而采用不同的措词,主要有“诏曰、制曰、敕曰”三种。
诏曰:是诏告天下。凡重大政事须布告天下臣民,多用诏曰做开头。
制曰:是皇帝表达皇恩、宣示百官时使用的。
敕曰:有告诫、警示、训斥的意思。
换句话说,就是皇帝要骂你。
信宁侯府近这一年半载接过好几次圣旨,但是,以敕曰开头的,还是第一次。
信宁侯都懵了。
侯府众人也懵成一团。
不是封赏的圣旨吗?
难道有人获罪?
会不会连累侯府?他们以后还能继续住在这宅子吗?
信宁侯本来高高兴兴来接圣旨,满心期待与欢喜,以为自己封赏升官。
谁知突然给他来个大转折,兜头给他来盆冷水;直接把他泼成透心凉。
老夫人原本也是兴高采烈赶来接旨的,自己儿子要升官,总是件喜事。
就连苏玉瑾,心里也多了两分高兴。父亲最疼她,要是父亲升了官,她能从他身上得到最多最直接的好处。
至于其他人,都是指望着信宁侯生活的。自然个个都喜上眉梢。
谁也没有想到,圣旨一开头,就是劈头盖脸给信宁侯一顿骂。
说他“治家无方”“为父不慈”“乱了嫡庶”“罔顾伦常”“无视法理”,简直把信宁侯骂到狗血淋头。
众人脸上原本期待欢喜的笑容,转瞬全变成了愁云惨淡战战兢兢。
皇帝把信宁侯骂得如此不堪,后面能给他信宁侯好果子吃?
信宁侯获罪,他们这些人会有好下场?
众人听得抬不起头,听得胆颤心惊的时候;信宁侯却渐渐从圣旨里听出点别的意味来。
皇帝骂他乱了嫡庶罔顾伦常,分明是指他疼爱苏玉瑾而忽视苏潼。
但是,这事能怪他吗?
又不是他一个人这样做。
皇帝要是随便往其他臣属府邸里一查,肯定能查出大把跟他同类的。
况且,他疼爱苏玉瑾,那是因为这个女儿自小乖巧懂事又漂亮可爱。
哪像苏潼,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吃吃,从小到大把自己往养猪的路上赶。
也不知道讨人欢心,缺心眼,嘴巴也不讨喜,长得也不讨喜;别人忽略她讨厌她,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再说皇帝,他自己不也一样不在乎嫡庶?
那个武昌候的庶子在战场上立了军功,皇帝不一样给那个庶子封了官?
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罔顾伦常?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他喜欢一个自幼玉雪可爱更嘴甜的女儿有什么错?
信宁侯觉得自己特别无辜,也特别委屈。
同时,心里又害怕得要命。
战战兢兢一定悬着心等宣旨公公把圣旨念完,他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渐渐落回实处。
内侍把圣旨递给信宁侯,还问他:“信宁侯,陛下问你可曾知错?”
信宁侯按捺住激动与委屈,小心翼翼道:“微臣……”
“陛下没让你自辩!”内侍淡淡打断他。
信宁侯:“……”
连自辩都不许?
信宁侯觉得自己更委屈了。满心忿闷凄苦的同时,只得忍着气,毕恭毕敬道:“是,微臣知错。”
内侍满意地点了点头:“侯爷把圣旨拿好,咱家回宫复命了。”
他一走,阖府的人个个低着头,鸦雀无声。
苏磊瞥了眼覆着面纱的苏玉瑾,忍不住讥嘲地嘀咕:“都怪她,要不是她整天针对大姐姐,陛下能特意下旨来骂父亲一顿?”
“一天到晚就是她在挑事。一会又整什么,停发寒香苑月银;一会又让大姐姐自己出银子买饭菜。”
“自己没本事,还一天到晚惦记大姐姐的赏金。”
“父亲就是偏心太过,又天天听她挑唆,才会对大姐姐不好。”
所以今天,被皇帝特意下圣旨来臭骂一顿。
苏磊心里觉得他父亲活该!
老夫人本来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这会听闻苏磊在一旁嘀嘀咕咕,句句都指责自己姐姐与父亲,顿时找到出气筒。
“你说什么?”
“他们俩,一个是你父亲是你长辈;一个是你姐姐;是你能指责议论的吗?”
“你是不是也想被人大骂一顿,目无尊长罔顾伦常?”
苏潼:“……”
瞄了眼信宁侯,果然见这个被自己老母亲戳正心窝子的男人羞得满面通红。
哟,还知道羞耻。
还不算无药可救嘛。
苏磊不服气:“我又没说错。”
“要不是苏玉瑾一天到晚在长辈跟前挑事,故意针对大姐姐;父亲能在圣上眼里落下为父不慈治家无方的印象与评价?”
苏玉瑾红了眼睛,含泪认错:“父亲,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
信宁侯皱着眉头怒瞪苏磊,厉喝:“逆子,你还敢说。”
“赶紧给我住口。”
“你二姐姐往常做那些事,都是为了侯府好。她才没有做错。”
苏磊:“……”
“她没做错?那就是大姐姐的错了?”
“她没有错?父亲是想说圣上骂错了?”
到现在还维护这个搅事精,苏磊觉得他这个父亲是被骂得太少,而且被骂得还不够狠。
虽然不应该,但他真的好想说——活该!
别人不记得,他可记得一清二楚。
就是因为苏玉瑾的挑唆,老夫人和信宁侯曾几次将大姐姐拦在府外,不许她回府。
这种事,他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提起。
真以为皇帝骂错他?
哼,要是皇帝派人来问他,他一定实话实说,把他父亲做过的坏事错事全部抖出去。
这些年,最委屈的就是大姐姐了。
苏磊忍不住扭头去看苏潼。
只见已经是郡主的大姐姐,身着淡蓝色的百花裙,实情冷漠地站在一旁。
像局外人一样看着这场闹剧。
视线触及苏磊,苏潼才微微一笑,颔首致意。
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信宁侯忽然道,“孽障,是不是你在圣上面前告状?故意污蔑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