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修的其他七位才人,也陆续的分娩,第一个分娩的是林氏,生下来的也是个男婴,模样乖巧可爱,眨巴着双眼,肉乎乎的小手挥舞着。
当夜,他快步来到了寝宫,林氏脸色虚弱地望了眼赶来的公孙修,脸上露出既骄傲又释然的表情,小声地说:“王上——”
公孙修点了点头,坐在床沿,柔声道:“一切不必说,好好休息便是。”
林氏“嗯”的一声,勉强地想爬起身来,公孙修扶她坐起身,靠在床边,为她腰里垫了两个枕头,尽量坐得舒服一些。
公孙修又抱来刚刚诞生的儿子,伸手逗弄道:“你看看,他的眼睛跟鼻子像你多一些。”
林氏看着襁褓中的儿子,心中感慨不已:“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也就不求别的了。”
他心中一动,明白林氏的意思。王朱与柳青两位嫔妃都生下男丁,将来继承王位是八九不离十的,至于林氏所生的,虽然尊贵,可毕竟不是嫡出,也不是长子,未来的顶格也就是封王。
当然,这还是建立在诸子之间不互相残戮的前提条件下。
公孙修点了点头,笑道:“孤会让这些个小屁孩,不陷入互相厮杀之中的,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林氏歉意地一笑,摸着孩子的脸颊,满是慈爱之色。
他突然感到有些歉疚,可以说后宫的二十八位嫔妃才人,真正产生感情的也只有王朱跟柳青,两人最初嫁给他虽也是包含大量的政治因素,还算是情真意切。
至于林氏,虽也美貌贤惠,温柔秀出,可公孙修纳她为才人,完全是因为林氏一脉在襄平也算是小族,选择族中贤惠美貌的女子入宫,盼望着有朝一日光耀门楣。
公孙修拍拍她的手背,心想着林氏入得后宫已有一年有余,与她会面的时日恐怕不足十五日,相处的时间也大多花在了男女之事,只为了燕国下一代人的出生。
林氏轻声道:“王上,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公孙修望着自己的第三个儿子,柔声道:“嗯,孤觉得——不如叫作公孙明吧,你看如何?”
林氏笑逐颜开,柔声道:“多谢王上赐名。”
他瞧着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嫁入宫中的绝大多数女子都得不到宠幸,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后宫团的巡游,后宫的女人更像是燕国的生育机器,靠着母凭子贵,才能有些许的话语权。
余下的六位才人则就没生下男婴了,而是皆生下女儿。
公孙修开心不已,他这下总共有十个儿女,其中年龄最大的是王朱生的公孙霸,今年三岁。
其次是柳青生下的双胞胎兄妹,公孙斌跟公孙素红。
然后是林氏生下的男婴公孙明。
外加另外六位才人生下的女儿,一共是三男七女。
他长吁一口气,望着大大小小的儿女,明白未来男丁之中会选出一个自己的继承者,余下的成为各地的封王,女儿则是千金公主。
公孙修躺在寝宫的龙塌上,年龄最大的公孙霸也跟着他躺在床上,不安分地爬来爬去。
他有些好笑,没好气道:“小鱼干,跟父王待在一起很烦么?就不能安安静静的睡下?”
小鱼干趴在他的怀里,格格一笑,一口小白牙已基本长齐,悄声道:“父王,我是不是多了很多个兄弟姐妹呀?”
公孙修忍笑道:“对呀,不过你是最大的那个,只有弟弟与妹妹,没有兄长跟姐姐。”
他挠了挠头,笑得没鼻子没眼睛的:“真好,那我要把我的蹴鞠、布偶分给弟弟妹妹。”
“好孩子,今后你是兄长,可要做出当兄长的风范,懂得分享。”
公孙修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禁感慨万千,自古帝王之家,父子相残、兄弟反目屡见不鲜。
不说远的,就以公孙氏一家,算上公孙恭的鸠占鹊巢,再到公孙渊的逼宫,以及自己的趁乱威逼禅让,历经了三代人。
他可真的不希望看到下一代人也重蹈覆辙,在未来的某一天,眼前的孩子成长为心狠手辣的太子,等不及传位而持剑逼宫之际,那就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了。
亲手教导自己的儿子成为帝王之才,又被养成的继承者推下悬崖。
数千年来的历史皆是如此,有丰功伟绩的君主也逃脱不了这一节,当儿子时或因贪念、被迫、自保等原因,夺下了皇位自己当皇帝。可真轮到自个儿成了父亲,面对诸子试图教导其兄弟和睦,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就是人性的弊端,数千年来屁股决定脑袋,人坐在哪个位置,所思考的问题都是不一样的,纯靠言语教化是不能教的通。
公孙修甚至会梦见有一天自己八十岁了,走路都战战兢兢,还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儿子们大多都以五六十岁,看着老不死的父王还活着,就是不给太子登基的机会,恐怕都会产生送自己一程的可怖念头。
他可记得自己生活过的二十一世纪时期,英女王一直活到了九十六岁,在位时期长达七十年,可谓是南孚电池一节更比六节强,愣是把查王子从少年熬成老年人,等英女王去世后自动即位的他已经是七十三岁高龄。
公孙修不无叹息地想到:“或许,这对于任何人都是一个极其难忍的过程。”
生在帝王家中,即便被册封为太子,也别高兴的太早,虽说嫡长子制度下,嫡长子有着天然的优势,可废立之权毕竟是在皇帝的手里,嫌太子懦弱、不仁甚至是身体上有毛病,都有可能被废掉,然后再从其他儿子中挑选有用之才。
如此一来,当上太子也不安分,除非平稳的落地才能走完,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影响最终的结局。
而为了消除这种不安的恐惧感,激进或偏激者通常会找个机会谋反,把皇帝老爹给弄下来,再自身即位。
小鱼干见父王陷入沉思中,脸色也是继位复杂,他有些诧异,伸手一个劲的搓公孙修的眉头。
公孙修一愣,回过神来,奇道:“你又要干什么?”
小鱼干嘻嘻一笑:“父王的眉头又皱了,我给父王抚平呀。”
他登时忍俊不禁,将他举到半空中,小鱼干最是闹腾,有人陪他玩,开心地没鼻子没眼睛的。
父子二人享受这一时光,无比的温馨与欢乐。
公孙修若有所思地道:“孩子啊,父王这一生做过正确的事,也做过错误的事。后人评价起我,必然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脏水是抹不去的,你可千万不要学。”
小鱼干不理解父王说的什么是毁誉参半,点头道:“父王我知道啦,昨日我不小心打碎了母后最爱的玉簪,也是挨了责骂。对的事不会挨骂,错了才会。”
公孙修叹了一声:“你很聪明,但一定要用在正途上,可不能用错了方向。”
他望着这个性格大大咧咧,凡事又开朗的儿子,暗自想到:“玩具分给弟弟妹妹,那也没有什么,可天下只有一个。我不愿你们自相残杀,又不愿弄乱了这个世道。”
思绪翻涌间,王朱已走进寝宫,望着躺在床上的父子俩,不禁嗔道:“小鱼干,又黏着你父王了是吧?”
小鱼干抱着公孙修的头颈不放,委屈地说:“父王这么久才来一次,难道不能多陪陪我么?”
王朱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儿子有些束手无策了,扶额道:“你呀——真的是愈发的能说会道了。”
小鱼干道:“父王也很能说会道呀,如不是能说会道,怎么管治燕国呢?”
公孙修一愣,随即哈哈一笑:“那你要是这么能说,今后说不定能治燕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朱登时眼前一亮,暗想:“听王上的意思,霸儿是有机会继承大统的。虽然这么久以来,一直不立储,想来王上有王上的担忧。”
王朱坐在床沿边上,公孙修左手抱着小鱼干,右手环着她的腰肢,笑道:“难得这一段时间清净了许多,你我一家人可在此谈笑风生。”
她抿嘴一笑,嗔道:“只怕王上不是回来看妾身的,而是看其他嫔妃才人的。”
公孙修打趣道:“哎——瞧你这话说的,孤这漫山遍野的花丛,已经百花齐放,自然要回来一探究竟。”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调侃她几句:“王妃虽是万花之王,秀艳芬芳,于园中一枝独秀,已是荣宠满身,难道还容不得其他小花小草的绽放么?”
王朱闻言不禁羞得满脸通红,尤其是当着儿子的面,嗔道:“王上可别折辱妾身了。”
公孙修笑了笑,命宫女进来,把小鱼干抱出去,认真道:“父王跟母后有要紧事谈,你就不要待在这里胡闹啦。”
小鱼干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宫女抱着他出了寝宫,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他不解地询问宫女道:“父王要跟母后谈什么呀?为什么我不能待在里面?”
宫女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红晕,小声道:“这个,世子殿下,您再等个十余年就会明白了。”
小鱼干常被夸赞聪明,有举一反三之能,却听宫女说十余年后才能明白,这可把他弄湖涂了。可很快宫女掏出来一盒糕点,笑道:“我们到那边去吃糖,好么?”
小鱼干眉开眼笑,什么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好呀,好呀。”
寝宫内的两人可谓是小别胜新婚,便如同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公孙修又不爱带着姬妾到军营中,认为这样会消磨斗志,故不得准许将领做此事,并且以身作则。
此时心情舒畅,压在心底的热情也迸发出来。
持续了大约到了夜里,公孙修赤露上身地卧在塌上,健壮的身躯上挂着几滴汗珠,王朱取来手帕,为他轻轻擦拭,手法之细心,便如同是在擦着一件稀世奇珍。
公孙修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再过两日,又得出发去辽燧了。”
王朱靠在他的肩上,嗔道:“王上回来的这些天里,都忙着关心其他的嫔妃、才人,尤其是柳王妃,如今诞下一男一女,更深得王上的欢心。至于臣妾人老珠黄,已是昨日黄花。”
说着自己都吃吃的笑了出来。
公孙修捏了捏她的脸颊,没好气道:“王妃看来对自己的容貌很没有信心啊,也不知是谁把孤迷得神魂颠倒的。”
王朱“呸”的一声,拍开了他的手,羊怒道:“宫中美丽女人如此之多,王上又怎会只牵挂着臣妾呢?”
公孙修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千言万语都能骗得了人,唯独一事骗不得人,孤自返回燕王宫以来,今日是第一次行房。”
黑暗中他瞧不清王朱的脸,可也能感觉到此时她的脸上必然是羞涩的模样,有些语无伦次道:“臣妾——臣妾才不信呢。”
公孙修没好气道:“难道你感觉不出来么?”
王朱轻哼了一声,有些酸熘熘地说:“若真是如此,也是臣妾命好,恰巧八位嫔妃刚产下孩子,身子虚弱,臣妾这才等到了机会。若是有得旁人,王上兴许就不理会臣妾了。”
公孙修对她这古灵精怪的脾气当真是又爱又恨,自己那大儿子当真是把母亲的性格学了个七七八八,调侃道:“王妃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我夫妻二人同床夜话,怎得老是翻这些旧账呢?孤恨不得金屋藏娇,就窝在这儿不走了。”
两人脾气最是贴近,拌嘴调侃拉近感情,王朱回嗔作喜道:“这可不行,王上不是立志要当个有道明君么?流连忘返于嫔妃寝宫之内,荒废政事,这可是大大的昏君,要跟桀、纣同列的。”
公孙修大字型的躺在床上,眼睛望着房梁,心中闪过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事,也觉烦恼,苦笑道:“天下忧心事太多,如能偶尔做一个昏君,倒也不错。”
王朱心疼地摸着他的脸颊,只觉皮肤都粗糙了许多,叹了口气:“如果臣妾所料不错,王上目前所忧者,应是两件事。”
公孙修侧着身子,与她四目相对,笑道:“是么?说来听听。”
她细数道:“这第一件大事,自然是魏国伐燕,如何应付敌军之事,至于第二件事,宫中嫔妃才人相继生下孩子,王上心中烦恼的是立储,对么?如不立储,担心朝堂有变。”
公孙修“嗯”的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温声道:“那是自然。”
王朱轻声道:“王上为何不向吴国求援呢?”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燕国名义上是魏国的属臣,若向吴国求援,显得不伦不类,吴国也没有合适的名义出兵。就更不用说当年曾欺骗了孙权,导致援辽东的吴军损失了不少,两国关系冷澹,要想重建关系没那么容易。”
公孙修翻了个白眼,突然想起孙权目前跟自己所面临的难题,也难在立储一事上,笑道:“现在的孙权,只怕是在忙着解决江东的皇权问题,也无暇顾及燕国的形势了。”
他虽然至今未曾见过孙权,却也从历史的评价,以及当世之人的看法中,明白东吴大帝是个极其心狠手辣之辈。
公孙修行事虽也不择手段,可毕竟虎毒不食子,孙权对这个可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吴国恐怕还陷在一场宫廷变革转向士族的血腥事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