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相持到六月。
公孙修和司马懿同时知道七月会有惊人的暴雨。
不同的是,公孙修是穿越者,知道“百日征辽”的死局便在于此,司马懿则完全是根据四时变化及推演算出来的。
他已提前做好泄洪、疏通、分流的问题,并不担心七月的暴雨,只担心司马懿何时进攻。
这一日,公孙修策马于辽水下游视察,突然见到上游飘下来大量的木屑,不由得疑心:“司马懿驻军在上边,大量刀砍斧削的木屑顺水而下,魏军大营肯定是再造大型的器械。”
杨祚抓起一把木屑,在鼻下一闻,惊道:“是造破天驽的橡木。”
公孙修一愣:“橡木又怎么了?”
“魏军很可能在制造破天驽。”
杨祚心惊不已:“司马懿如造投石机、云梯是不会选择用橡木的,只有世子您的破天驽才用得到橡木。我猜想那晚你率船偷袭魏军粮道之际,损失了几条船,魏军很可能捞起船只,研究破天驽的残骸研制出来。”
公孙修闻言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此言倒是非虚,神驽只要匠人能看到模样,没有几天就能仿制出来。”
杨祚皱眉道:“司马懿肯定是将破天驽装备在魏军的军械上,他日若是用来进攻辽隧,凶险万分。”
公孙修灵机一动,说道:“我们如果守不住辽隧,杨将军认为该撤走到哪里?”
“自然只能撤回襄平。”
杨祚快速答道。
公孙修心想真的在七月撤回襄平,完全就是被包围的局面,可辽隧孤城一座,又不可能坚守司马懿的进攻,现在有了破天驽,更加威不可挡。
“他既然想要辽隧,那就给他吧,我们玩一出诱敌之计。”
公孙修登上辽隧城头,来回转了四五圈,突然就有了主意,暗想:“司马懿攻辽隧,我假意不敌先撤出城中,等司马懿占下辽隧,我趁其不备,再打回来,把辽隧重新攻下来。”
听起来轻巧,操作起来却是困难重重,辽隧落入司马懿的手里,凭他的性子重兵把守,自己千难万难也夺不回来。
除非先留好暗路,否则失辽隧容易,夺回来可就难了。
“如何瞒过司马懿,留一条暗道回来呢?”
公孙修望着城上城下,目光望向城角,对杨祚道:“如果用最笨的办法,暗中开凿一条地下隧道,即使辽隧被夺走,我们也能趁魏军不备,从隧道中钻回城内,杀他个毫无防备。”
杨祚摇了摇头:“现在开凿来不及了,隧道要想挖通,要通数十丈远,司马懿入城后必然会检查城郭有无破损,若是瞧见有一处挖掘的痕迹,用大石黏土给填了,我们耗费的力气就白花了。”
他也不敢把司马懿当成傻瓜,否则就贻笑大方了,死守又会无端的消耗军力,根本不值得为一座城去白白牺牲。
到了晚上,公孙修跟杨祚喝了几杯酒,一干大小将士齐聚,卑衍弄了一口小鼎,用三根木棒撑为三角悬吊着,底下铺上干草柴火点燃,煮了一锅牛羊混杂的杂汤。
杨祚笑道:“这是鲜卑人吃的,味道甚是不错,世子尝尝看,味道不错。”
公孙修微醺沉醉,将鼎中咕噜咕噜的冒泡,牛羊混煮的香味也飘散过来,笑道:“那我要尝上一碗。”
侍从为世子舀了一大碗递上,公孙修喝了一口,毕竟是牛羊混煮,腥味甚重,可吃起来又香又浓,三下五除二便吃下一碗。
“味道可以。”
公孙修打了个饱嗝,这时悬着的大鼎,柴火堆得有些猛了,烧掉一角支撑的木棒,“轰”的一声,上好的一锅汤倾斜倒在地上。
杨祚登时神色不善地望着身边的奴仆,怒道:“怎么办事的,也不知看着点,把世子要喝的汤都给毁了。”
他瞧着偌大的一口鼎,悬在半空中好好的,就因为支撑的木棒被烧断了,也只能掉在地上。轰然间公孙修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猛地里站起身来:“我有办法了。”
众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给吓了一跳,奴仆更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生怕被公孙修拉出去砍头。
公孙修指着地上的奴仆,哈哈大笑:“重赏,给我赏他一百两黄金。”
杨祚诧异不已,心想怎么把肉汤打翻了,还奖赏百两黄金呢,世子怕是喝醉了吧?当下伸手搀扶着他的胳膊,忙道:“世子,您可站稳了,别摔着。”
“我没喝醉,这锅肉汤打翻的一瞬间,我已想好如何克胜魏军,如何弃一座辽隧空城给司马懿,又如何夺回来。”
公孙修哈哈大笑,整个人大踏步的离去。
第七日,辽隧城头巡逻的燕军步兵瞧见了各处山头都冒起了滚滚浓烟,魏军的步骑如山崩地裂而来,旌旗遮天蔽日,其威势之巨,连城头地上的小石小沙都轻微的震动。
“魏军来犯!”
斥候迅速奔入城中禀告给公孙修、杨祚等人。
公孙修并不害怕,笑道:“杨将军,你说,此次司马懿带了多少粮草,多少军械过来?”
杨祚闻言心不在焉,皱眉道:“司马懿有两万大军,若是攻下辽隧,怎地也得在辽隧屯上两个月的粮草。”
公孙修心想一人一天吃上一斤半粮食,两个月军粮也得屯一百八十万斤粮食,否则不足以维持军需。他询问一旁的卑衍,问道:“我们存放在辽隧的粮草,都运出去了吧?”
“大抵运了八成走了。”卑衍答道。
公孙修道:“那就好。”
三人登临城头,城下的魏军已列好阵型,五百架破天驽清一色的摆得整齐。
司马懿乘着高头大马,跟胡遵并立,以鞭指城头,恰好指着公孙修,笑道:“你便是公孙渊的儿子?”
两人早在辽水就结下梁子,可并未谋面,只知有此人,恨未谋面。如今两人对望,相隔不远,对方的相貌美丑、身材高矮都瞧得一清二楚。
“在下正是公孙修。”
公孙修瞧着司马懿那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心里一阵打怵,暗想:“妈的,我都布好万全之策了,怎得还会被他吓唬到?”
当即大声发问:“那你呢?可是司马防的儿子?”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大笑。
司马懿神色自如,轻笑道:“你的嘴皮子很硬,希望阁下全族老小的脖颈也有你的嘴巴这么硬。”
公孙修笑道:“司马懿,听说你有鹰视狼顾之相,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司马懿一愣,暗想:“这小子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胡遵脸上变色。
他继续笑道:“传言曹操曾经梦见三马同槽,还以为是西凉的马腾、马超、马岱,以为西凉被灭从此就高枕无忧了。实际上啊,这个‘三马’,是指你们司马家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三人,尔等狼子野心,以狐媚得天下,他日必是篡魏自立的奸臣。”
司马懿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仰天大笑。
不仅如此,就连跟随司马懿进犯的两万魏军也齐声发笑,只觉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