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标的幽怨中, 常葳非常诚恳地承认了错误。
朱文正已经张开嘴准备嘲笑,被李文忠和陈英一个捂嘴一个拽胳膊拖走。
谁都知道,朱标从小到大都非常好面子。朱文正胆敢嘲笑, 他们这个有时候脸皮特别薄的弟弟, 恐怕会调转船头回南京。
他们好不容易才骗了义父, 兄弟一同出门远游, 可不能半途而废。
朱文正在两个义兄弟的啰嗦下,明白了自己现在不能嘲笑朱标。
他十分遗憾。
“除了以前标儿小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尿了几次床,我好久没有看到标儿吃瘪了。”朱文正回忆起过往唉声叹气,“以前小小的标儿, 我手这么一提,就能把他拎走。现在我都拎不动他了。”
李文忠和陈英很理解朱文正的感慨和遗憾,但一点都不认为标儿不长大有什么好。
他们可不想一个错眼,朱文正这个“人贩|子”就把小小的标儿偷走了。这对他们的心脏很不好。
“标儿和太子妃和好, 我就放心了。只是不知义父什么时候回过神,我们能不能顺利离开大明。”阻止了朱标逃到弟弟们的船上, 让朱标好好和常葳谈谈的陈英, 站在船尾仰望南京的方向。
“没想到你平时最纵着标儿, 这次却反对标儿逃避。”李文忠笑着道, “标儿可是大明的小军师,无论阴谋阳谋,从他手中出的计谋就没有失利过。哪怕我们义父那样英明神武的皇帝, 也是抵不过小军师的聪明才智。你尽管放心。”
陈英叹气道:“我还担心义父义母气出好歹……”
朱文正抱着手臂, 摇着头道:“你啊, 平时你最信任标儿, 这时候怎么开始怀疑标儿了?你不是不知道标儿对四叔和四婶有多在乎, 他肯定想好了怎么安抚四叔和四婶。”
陈英仍旧叹气。理智上他当然相信标儿,只是仍旧忍不住焦虑。
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吧。
在朱标和常葳偷跑一旬后,朱元璋才察觉了一点不对。
朱标和常葳去视察船队后,船队报告现在天气比较好,再过一段时间,大明沿海就有风暴,恐怕会耽误出使。于是朱标随意写了个折子通知了朱元璋一声,代替朱元璋把船队送离了海港。
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二人做事就是这么随意,别说朱元璋自己,就连朝中大臣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太子殿下一直是如此果断,从不会耽误时机。皇帝陛下也是一如既往信任太子殿下的判断。
朱标送别船队之后,又给朱元璋写信,说要微服私访在附近逛逛,和常葳增进一下感情,争取早日让朱元璋抱上孙子。
“回南京之后,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我脸皮薄,不喜欢被人盯着造孩子。”
朱元璋看到朱标这句难得小任性的话,乐呵呵对马秀英嘲笑了朱标许久。
这句话太符合朱标人设了。朱标在大婚前又一直忙碌,现在有个假期理所当然。朱元璋便让朱标随时来信,同意朱标带着常葳乱跑了。
朱标每隔一日,就会让人送信,告诉朱元璋自己吃了什么好吃的玩了什么好玩的,似乎在很认真地和常葳游山玩水。
朱元璋就这么被蒙在鼓里好几天,直到他突然发现身边过分安静。
朱元璋想了许久,一拍脑门:“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呢?!”
马秀英此刻已经出发去草原了,没人回答朱元璋的话,朱元璋只能自己找。
然后朱元璋发现,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都“失踪”了。
这四个儿子,朱元璋一直是放养(放养等于让朱标养),他基本不管。
所以这四个儿子好几天没动静,朱元璋没怎么在意,以为朱标又给了他们什么新任务新功课,或者他们干脆直接跑去哪个军营了。
不过虽然这四个儿子都是放养,朱标一直让弟弟们每隔几日都和朱元璋、马秀英通信。哪怕只是敷衍的几行字,也要让弟弟们与父母交流感情。
这次四个放养的儿子消失了许久没来信,朱元璋就有点担心了。
朱元璋立刻向朱标写信,询问他的弟弟们跑哪去了。如果连朱标都不知道,朱元璋就要害怕了。
朱标的信只半日就到了,还是李贞亲自送来的。
朱元璋拆开鼓鼓的信封,首先展开的一张大纸,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朱元璋脑袋一歪,眼睛一鼓,满脸疑惑。
李贞忍着笑道:“皇上,背面还有字。”
朱元璋将大纸翻过来,才发现这张大纸是由两张纸黏在了一起。
纸的另一面写着:“我要弥补失去的童年,暂别了,我的老父亲老母亲,现在的我,正向着诗与远方进发。”
朱元璋张大嘴:“哈?”
朱元璋意识到了问题,赶紧把这张写着奇奇怪怪句子的纸放下,展开了另一封叠在一起,看上去比较正常的信。
叠着的这封长长的信的确非常正常。朱标以自己惯常的慎密的逻辑,向朱元璋叙述了自己的“阴谋诡计”。
从他有这个想法,到把朱文正抛出来当靶子,再到哥哥弟弟还有新媳妇一同加入,合伙诓骗可怜的老父亲……朱标全部一五一十说了。
他还说了自己如何调配物资,如何悄悄让哥哥们夺了本应该是这次出使负责人的俞通海的权。
朱标得意道,写这封信的时候他应该还没有出发,但未来的事已经注定。
比如被蒙在鼓里的俞通海会被大明皇帝的义子亲子灌醉后绑起来,等出海后就关在小房间里软禁,直到船离开大海。
船队秩序老父亲不用担心,从未任性的大明太子朱标会手持“如朕亲临”的令牌接管船队,说这是大明太子和大明皇帝合伙做的掩人耳目的计划。
如果俞通海能蠢一些,真以为太子和皇子在船上是皇帝的命令,朱标会把俞通海放出来辅佐自己,一同出海。
“爹,生不生气?我就问你生不生气?”
这句话后面,朱标画了个圆滚滚的简笔画顽童大笑图。
朱元璋捏着信纸呆愣了许久,抬起头道:“你知道真相?”
李贞笑着作揖:“实在是很抱歉,标儿难得任性一次,我这个做姑父的实在是不能不帮。标儿从小到大就一直忙忙碌碌,他幼时想要出海远航的愿望,现在才开始实施……”
“好了好了,不用你说,有谁比我更了解标儿?”朱元璋捏了捏眉头,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生气?
被骗了,他当然生气。
但他又不是特别生气,只是有点哭笑不得。
“他如果一个人跑了,估计跑一个月我都不会怀疑。他怎么带了几个拖后腿的?”朱元璋问道。
李贞见朱元璋没生气,心里松了一口气,笑道:“标儿说让弟弟们增长些见识,对他们有好处。但同时,标儿又不放心弟弟们远行,所以趁着自己出门的时候,带着他们走一次,下次他们想要自己远航,就认识路了。”
朱元璋无语:“难道他让朱文正、陈英和你儿子一起去,也是这个主意?”
李贞道:“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也可能,标儿只是单纯想和久别重逢的哥哥们再远行一次吧。”
朱元璋叹气:“那他怎么不想和我这个老父亲一起远行?”
李贞哭笑不得:“皇上啊,你和太子都跑了,大明怎么办?”
朱元璋低声嘀咕了几句,李贞没听清。
他也不敢听清。
“这里还有一封信。”李贞指着另一叠纸,“这里详细阐明了此次出航一定会很安全。标儿说,他有十足的把握吧兄弟都带回来。”
朱元璋无奈:“当然,他最惜命。他说能就能。沿着海岸线几百艘船远行,就算遇上风暴都能顺利靠岸。这条航线从宋时起,我们的百姓都走了几百年了,能有什么危险?顶多沉几艘船。不过标儿一直很担心海外的疾病,怎么,他有解决方法了?”
李贞道:“标儿带走了惯用的御医,许多草药,还有他说的那个什么大蒜素。标儿说只要下船带口罩,上船洗澡,衣服用开水煮了再穿,喝热水不喝生水……总之,他编写了一本出行安全须知。我看了他写的那本东西后,就想不到阻止标儿的理由了。”
李贞说完,又从袖口掏出一个小本本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翻开后,边看边苦笑:“他什么时候还去学医了?罢了罢了……唉,他这次为了瞒着我,也是非常努力了。你说他如果把这干劲用在谋逆上多好?我还想着,哪天他想当皇帝,和我开个玩笑,带着朱文正那个傻子来篡位呢。”
李贞无语。
所以他一点都不想听皇帝的嘀咕。这些嘀咕,他真的能听吗?
“皇上,标儿如果想当皇帝,还需要谋逆篡位吗?”李贞道,“他就是不想这么早当,才如此努力地想要往外跑。”
朱元璋狠狠翻了个白眼,心里终于开始生气了。
当皇帝不好吗!这坏孩子!
想他为了抢夺这个皇位,打仗打了这么多年。他的继承人,居然嫌弃这个龙椅?
“唉,他倒是跑得快,还要我这个当爹的来给他收拾烂摊子。”朱元璋气着气着就乐了,不仅乐,还有些得意,“孩子就是这样,自己胡乱来,把烂摊子丢给父母收拾。有恃无恐的小崽子!”
李贞心想,标儿真是太了解皇上。皇上真的不仅不生气,还笑出来了?
“好了好了,我看看,他还写了什么?哈哈哈哈,他故意不让那几个兔崽子给我写信,就等着我发现呢。”朱元璋更高兴了,“坏标儿,和爹闹呢!”
李贞更无奈。他发现自己还不够了解这位小舅子。
皇上你究竟在高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