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原本打算晒得乌漆嘛黑, 留着满脸络腮胡子,再哑着嗓子冒充朱元璋……啊不,他就是朱元璋, 不需要冒充。
至于陈国瑞,就说这次没来洪都, 留守应天好了。
结果朱元璋刚攻克武昌, 彻底摧毁陈汉政权,还未回航,他就开始刮胡子。
知情人纷纷吐槽。
“果然如此。”
“让主公见到标儿后不亲近标儿是不可能的。”
“朱元璋可以不在, 陈国瑞绝对不可能不去洪都。”
“我就说嘛,主公哪忍得住?”
“主公这也太夸张了, 刮胡子修理头发就罢了,见标儿的前一日还要洗澡熏香?”
“你不懂, 朱元璋不修边幅不拘小节,但陈国瑞是顶尖的豪商啊, 可注重外貌了。”
“不能理解, 完全不能理解。”……
朱元璋可不管心腹们怎么吐槽他。他以陈标怕生为由, 遣散了大部分将领, 只留几个知道陈标身份的心腹陪同。
作为他替身的心腹亲兵已经到位, 背了许久的稿子。
平时朱元璋需要让陈国瑞出现时, 就让心腹当陈国瑞的替身。平时行军打仗的时候,心腹也会偶尔冒充朱元璋迷惑敌人。
这样的替身, 朱元璋不止一个。
作为主公, 不备几个“替身”怎么可能?
不过现在, 大部分将领都以为陈国瑞是朱元璋的影子。虽然这也不算错。自己给自己当影子, 怎么能叫错呢?
朱元璋焦急不安地在临时元帅府来回踱步, 陈标哭着扑过来时, 他也忍不住哭了。
朱元璋把陈标抱起来掂量了一下,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江水一样完全止不住:“我的标儿啊,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陈标搂着朱元璋的脖子,仰着头哭嚎,根本说不出话来,好像要把这几个月心中的紧张、担忧、害怕、痛苦、悲伤全部都哭出来。
朱元璋听着陈标的哭声,有些站不住了。
老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搂着陈标,也不住地哭。
两人不仅是久别重逢,更是经历了命悬一线的重逢。见面时,两人心中都是后怕。
临时元帅府中的其他人本来看着两人抱头痛哭还觉得好笑,当朱元璋哭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他们的笑容消失,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徐达揉了揉鼻子,哽咽道:“标儿没事真是太好了。”
几人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几位文人用宽广的袖子掩面低泣,几个武将则用不着遮掩,呜呜呜哭出了声。
陈标哭累之后,趴在他爹肩膀上,死死搂着他爹的脖子,根本不顾什么要去觐见朱元璋,窝在他爹怀里不肯下来。
朱元璋抹了一把眼泪鼻涕,从袖子里拿出帕子给陈标擦脸。
陈英赶紧跑过来,拿着刚准备好的湿布帮两人擦脸。
在朱元璋和陈标抱头痛哭的时候,陈英就去打了水,等着给父子俩擦脸。
“英哥。”陈标嘴一瘪,又想哭。
陈英劝道:“别哭了,你的眼睛已经肿得像个小桃子。我和你忠哥、正哥都没有受伤,还立了很多功劳。”
李文忠和朱文正走出来,两人眼眶都是红的,但脸上都带着笑。
“哥给你从陈友谅家里扒拉了很多好东西,还有一张黄金打造的大床。”朱文正炫耀道,“你以后可以在黄金大床上打滚。”
李文忠笑道:“作为豪商,标儿有一张黄金大床也是理所当然吧?”
陈标不好意思地在他爹肩膀上擦脸:“我才不打滚,我又不是陈狗儿,就喜欢在床上打滚。”
徐达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笑眯眯地揉了揉陈标的头发:“有没有想徐叔叔啊?听说标儿在洪都可给叔叔我长脸了。”
陈标脖子一缩,把脑袋埋在了他爹怀里,不好意思道:“我、我怕他们不听我说话,就、就假托徐叔叔名义,对不起……”
朱元璋拿着陈英给的帕子使劲擤鼻涕,然后攥紧鼻涕帕子往徐达身上丢:“什么对不起?他现在逢人就说你的兵法是他教的,不断往自己脸上贴金,简直不要脸!”
徐达身体一侧,笑着躲开朱元璋丢来的鼻涕帕子:“标儿都说是我教的,我又没说谎。”
朱元璋咬牙切齿:“标儿说是我教的!你是顺带!”
徐达无赖道:“那没办法,我是主公麾下第一元帅,你就是个商人。论用兵,你能和我比?”
其他擦干泪水、整理好表情和仪容才慢悠悠地走过来的几人,听到徐达的话后,都给了徐达一个“你很勇敢哦”的眼神。
恭顺谨慎谦逊徐达大元帅,怎么在有标儿的地方,就喜欢在主公暴怒底线上来回横跳?这是怎样大无畏的作死精神?
朱元璋给了徐达一个“你完了,你等着”的眼神,道:“走,进去见大帅,大帅在等你呢。”
徐达道:“叫主公。什么大帅,称呼记好!”
朱元璋:“……”你信不信老子今天就派你去福建打陈友定,让你没空回家见媳妇?!
陈标这才想起,他这次是来见朱元璋的。
他赶紧拽了拽他爹两鬓的长发:“放我下来!”
朱元璋托着陈标的屁股颠了颠,大步往里走:“大帅……主公这次是以我老兄弟的身份来见你,见他和见你其他叔叔没区别,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陈标更紧张了:“那不一样!”
和皇帝称兄道弟的,除了一个李二凤是真的善待老伙计们,其他的皇帝的兄弟们都完犊子了。
陈标脸埋在朱元璋怀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知道要见朱元璋,他应该打起精神。但他一见到爹,不知道怎么就困了。
陈标揉了揉眼睛,又在朱元璋胸口蹭了蹭,努力瞪圆眼睛。
朱元璋一边往前走,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儿子。
陈标一会儿打哈欠,一会儿握着小拳头洗脸,一会儿又瞪眼睛鼓腮帮子不知道在做什么怪表情,小动作一套一套,还自以为藏在自己怀里没人看见。
朱元璋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心软得一塌糊涂。
傻标儿哦,你周围的叔叔哥哥们都在忍笑呢。你这些小动作,所有人都看到了!
陈标深呼吸,缓缓吐气,缩起下巴,把浑身上下就剩下这点肉的婴儿肥脸皱成真包子脸。
我,陈标,不困,也不紧张!
朱文正双手捂住嘴。
李文忠和陈英一左一右伸出一只手,把朱文正的鼻子也捂住。
“喂喂喂,你们想憋死我吗!”朱文正怒道。
李文忠和陈英异口同声:“闭嘴!”
陈标抓着朱元璋胸前的衣服坐直身体,从朱元璋肩膀处探头:“怎么了?”
朱文正立刻憨笑:“没什么没什么。”
“哦。”陈标把脑袋缩了回去。
朱文正的憨笑差点变成大笑,又抬起双手把嘴捂住。
李文忠和陈英肩膀微微颤抖,忍笑忍得很辛苦。
其他人脸上也都带着笑意。
陈标简直是开心果。即使他自己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也没有故意做出逗人开心的举措。但只要陈标在这里,周围人就会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开心果陈标并不知道自己被取笑了。
他躲在朱元璋怀里让自己精神了一点,然后拽着他爹的头发,强迫他爹把他放下来。
“朱元璋”坐在上首处,满脸络腮胡子,又威严又慈祥,见面就让陈标快坐。
陈标立刻就要跪地磕头,被他爹陈国瑞一把提着后领拎住。
陈标回头:“爹!”
陈国瑞朱元璋道:“主公让你坐你就坐。你这么客气,主公多尴尬。主公,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孩子书读傻了,脑袋里全是读书人礼仪那一套。”
在场的几个读书人都用眼刀子剜他们的混蛋主公。
主公,你骂谁呢?!
“朱元璋”笑道:“老陈说得对,标儿,你快坐吧。”
陈标狠瞪了自家爹一眼,对“朱元璋”拱手作揖:“谢主公。”
行完礼后,陈标乖乖坐在了凳子上。
凳子有点高,他脚习惯性地晃了晃,然后意识到现在是什么场合,立刻乖乖将脚并拢。
“朱元璋”笑道:“老陈,你还是把你儿子抱在怀里吧。我看他太紧张了。”
陈国瑞立刻抱拳:“谢主公。”
他把陈标从凳子上捞起来,自己坐到椅子上,让陈标靠在他怀里。
陈标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绯红慢慢爬上了脸颊,露出了羞窘的神色。
“朱元璋”大笑:“标儿啊,听惯了你小军师之名,看到你这么害羞的小儿之态,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陈标支支吾吾,然后连连作揖:“让主公看笑话了。”
众人皆忍俊不禁。
笑过一场后,现场气氛稍稍融洽起来。
他们虽分开坐着,但姿态都很随意。
徐达不断打趣陈国瑞和“朱元璋”,充当着调解气氛的人。
陈标见“朱元璋”如此和蔼可亲,心中的慌张终于缓解。
陈国瑞凑到陈标耳边小声道:“我就说主公很好相处,你还不信!”
陈标瞪了他爹一眼,做了一个上勾拳的姿势。
闭嘴!再瞎叨叨,我就打你下巴!
陈国瑞使劲揉搓陈标的脑袋,把陈标两个小揪揪都揉散了,气得陈标攥紧了小拳头,想揍爹,又碍于“朱元璋”在这里,不好不给他爹面子。
于是陈国瑞更嚣张了,把陈标瘦了也没减下去的婴儿肥腮帮子捏住,轻轻往外扯,扯成一个横着的椭圆形。
“朱元璋”就像是一只“哈哈”怪,见状只知道哈哈哈,完全不阻止陈国瑞当众欺负儿子。
陈标:“……”忍耐!忍耐!不能在朱大帅面前给爹一个上勾拳!
最后还是李善长看不下去,制止道:“国瑞!你怎么能因为标儿懂事就欺负人?要是旁的小孩,现在已经哭起来了!”
李善长本不想打扰主公和小主公交流感情,但他家主公实在是太不做人,看把标儿委屈的!
他撸起袖子走过来,把陈标抢到自己怀里,然后狠狠瞪了讪讪的陈国瑞一眼,抱着陈标回到了自己椅子上,心疼地摸了摸陈标的腮帮子。
可怜的孩子啊,脸上都留下拇指印了!
李善长又瞪了陈国瑞一眼。
陈国瑞摊手,一脸无赖表情。
爹玩儿子怎么了?这是咱父子俩感情好的表现。
“朱元璋”还在那里“哈哈哈”,看来是看足了笑话。
陈标摸了摸脸颊,对着他爹比了比小拳头,才开始说正事。
他在此次洪都之战中用了许多新东西。虽然他守住了洪都是大功劳一件,但私自扣下这些好东西没有及时上报给朱元璋,陈标还是认为需要找一个充足的理由,打消朱元璋心中的顾忌。
陈标找的理由是“实战试验”。
一项新武器没有经过小规模实战试验,他不敢直接呈现给朱元璋。
所以他这次来洪都,本就是想借着三位兄长的便利和鄱阳湖的广阔,测试一下新武器和新材料。等测试完毕,他才敢呈给朱元璋。
陈标道:“没想到会遇到陈友谅进攻洪都,我就只能病急乱投医,先用着了。幸亏没有出差错。此次我获得了许多有用的数据,回应天后就能改良国瑞炮和小国瑞炮,给军中配备上……”
“朱元璋”兴奋地猛拍椅子扶手,“啪”地一声巨响:“好!”
陈标被“朱元璋”这一声大吼吓得整个人弹了一下,背“蹭”地挺直,眼睛不由自主瞪圆。
陈国瑞立刻瞪“朱元璋”,其他人也纷纷怒视。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朱元璋”脑门上开始冒冷汗:“……”
喂喂喂,别瞪我啊!我是严格按照主公的性格演戏!当替身,我是专业的!主公就是这副德行!要瞪瞪主公去!
陈标眨了眨眼,从惊吓中回过神:“就,就能给朱家军配备上……那个,主公,两种火炮我遵循工匠命名的方式,用我爹的名字命名,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改成主公的名字?或者主公想好国号没有,改成国号?”
“朱元璋”立刻道:“就用这个名字。‘国瑞’寓意好!”
陈标想说,“元璋”的寓意也好。但他和朱元璋不熟,不敢如此造次,只默默想,等弄出更厉害的东西,就写信让朱元璋赐名,别擅自取名了。
这次是失误。唉,我真是太不谨慎了!
陈标介绍完自家工匠发明的新武器后,绞尽脑汁想还能找什么话题。
陈国瑞立刻给了“朱元璋”一个眼色。
“朱元璋”笑道:“你也累了,先休息吧。我今日就要回应天,现在只是路过洪都,来看看你。你做得很好,立下了很大的功劳,但你还小,养好身体,快快长大,才是你该做的事。其他的不用担心。”
陈标松了一口气,从李善长怀里跳下来,对“朱元璋”拱手道:“是!”
他脑袋歪了歪,露出调皮的笑容:“主公,你看我这么聪明,要不要也收我当义子?我看我比我家哥哥更配当主公的义子,他们太傻了。”
众人先露出恍惚的神色,然后恍惚的神色变成了恍然,之后立刻用隐晦的视线瞪陈国瑞。
陈国瑞:“……”
他看出来了,他儿子还是怕朱元璋忌惮,所以借着自己年纪小“开玩笑”。
如果朱元璋有这个意思,只是碍于陈国瑞不好开口,正好可以趁着陈标这个玩笑收陈标为义子,将陈标在洪都打下的声望收为己有;若是朱元璋没有这个意思,也能以这只是小孩子开的玩笑而一笑置之。
若不了解陈标的人,只以为陈标年少气盛,又崇拜朱元璋,故意炫耀自己的聪明。
但他们都了解陈标是怎样的人,知道陈标做出这样的决定,背后辗转反侧了多少夜晚。
以陈标对父母的依赖,他怎么会愿意当别人的义子?
都是你的错!主公!你看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
陈国瑞和“朱元璋”相对坐着狂冒汗。
啊,这七月的天气真的是太热了!
“朱元璋”在心里捧着脸呐喊。主公这么多将领和谋士推算了好几日,推算标少爷可能会说什么话,他要做什么应答,但没有一个人想到标少爷会说这话啊!
他要怎么回答?!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主公你给一个暗示呢!!
陈国瑞最先回过神,他立刻把陈标抱起来,一脸警惕:“想都别想!标儿只有我这一个爹!”
陈标脸上调皮的笑容凝固。
爹啊!你别在这时候突然任性啊!
徐达立刻配合:“哈哈哈哈,标儿,你知不知道主公早就想收你当义子,还想给你改姓,结果你爹找主公打了一架的事?这事别提了,再提,你爹又要找主公打架。”
陈标满脸惊恐。
爹!你背着我干了什么!
徐达继续胡言乱语:“主公可头疼了,生怕力用大一点,把你爹打伤。到时候,主公还得屈尊求你爹伤快点好,否则你爹养伤积的活没人干。哈哈哈哈。”
“朱元璋”再次变身“哈哈怪”,大笑着道:“是啊,哈哈哈哈,标儿,可别再说这话了,你爹又要……”
刘基阴恻恻插嘴:“又要找打了。”
李善长频频点头,开玩笑道:“其实我觉得把标儿收为义子也不错。国瑞你看呢?”
心腹们纷纷打趣陈国瑞,只有“朱元璋”背后都被汗湿了。
你们这群大佬互相开玩笑,能不能等我离开再开?我承受不住了!
“朱元璋”硬着头皮道:“好了好了,快让标儿去休息吧。他之前累得狠了,好好补回来。”
徐达道:“对对对,陈老大,你也先去和标儿好好交流感情。反正你要留在洪都府一阵子,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陈标仰头:“爹,你要留在洪都府?”
陈国瑞道:“就留一会儿,然后和你一起回应天。中秋节之前就回去,你娘还在等咱们。”
陈标使劲点头。他想娘,想弟弟们了。
陈标自请为朱元璋义子的事,被大人们打着哈哈岔过去。
真的朱元璋抱着陈标离开后,假的朱元璋瘫软在椅子上,喃喃道:“吓死我了。”
周围人都忍不住笑。
“演得不错,有义父几分气度了。”朱文正笑着拍着那人肩膀道,“其实我觉得让标儿给义父当义子也不错。有了义子这个身份,他们就更不会想标儿是义父亲儿子,且其他人对标儿会更客气些。”
李善长道:“我也和主公提过这件事。但主公不知道相师所说的‘归位’究竟是何等程度的归位,回归‘朱’的姓氏是不是也算归位。所以为防万一,就让标儿弱冠之年与身份一同恢复姓氏。”
朱文正烦恼地揉了揉鼻子,道:“那相师也真是……说一句语焉不详的预言就摔傻了,好歹把解决的话说完再摔啊。”
陈英道:“所以他说的才是真的预言。”
不遭天谴,那这预言肯定是假的。
朱文正叹气:“和标儿姓氏不一样,我总感觉怪怪的。要不我也请义父让我继续姓陈得了,不然每次和人介绍的时候,还要多嘴一句我被主公收为义子,才和标儿姓氏不同。否则其他人都以为我和文忠阿英一样,是标儿的假哥哥。”
李文忠和陈英:“……”
两人一人拽着朱文正一根胳膊往外拖。
朱文正使劲挣扎:“喂喂!你们来干什么!我告诉你们!现在我是你们上峰!你们想以下犯上吗!嗷!你们还来真的?!开个玩笑而已!玩笑都开不起吗!!”
屋中将领和谋士们听着外面的动静,都忍不住笑着摇头。
刘基道:“朱小将军在外人面前看着狂妄,让我一度有些担心。但回归私下标儿的兄长的身份,他的脾气立刻好了起来。看来我白担心了。”
几人露出了放松的神色。
朱文正这个主公亲侄子的身份,随着朱文正军事才华的展现,立的功劳越来越多,变得越来越尴尬。
朱文正已经成年,标儿还是个孩子。朱文正的声望和权力越来越高,标儿的太子之位就越来越不稳。
若朱文正是个谦虚谨慎的人,知进退懂藏拙,未来可能不会与标儿起冲突。但朱文正性格狂妄嚣张,凡事朱元璋第一他老二,就是徐达等人的面子他脾气上来了也完全不给。
更让人头疼的是,朱文正此番洪都之战,恐怕面临封无可封的境地。若朱元璋不给朱文正封赏,以朱文正的性格,会不会被有心人挑拨。
他们都担心朱文正会不会和朱元璋起冲突,却都不敢和朱元璋提起这件事。
朱元璋的家人都饿死了,仅剩下朱文正这个侄子和李文忠这个外甥。侄子当然比外甥更亲近。朱元璋给朱文正的权力地位,显然如同亲儿子一般。
朱元璋对家人血亲有非常执拗甚至偏执的一面,他们都不敢触碰朱元璋的逆鳞。
现在看来,经过了洪都之战的朱文正好像与以前没多大改变,狂妄的时候是真狂妄,回归私下身份后,也还是真……咳,真有点傻。
他们正在用眼神交流朱文正的事时,听到外面传来陈标标志性的小奶虎咆哮。
“都给我住手!你们怎么能在主公府邸面前打架!”
“我给你们搭个台子,你们仨去台子上慢慢打!我还能敲锣打鼓替你们要赏钱!让百姓看个热闹!”
刘基最先忍不住扶额笑出声。
李善长以袖掩面,肩膀不住颤抖。
几个文人都抖了抖袖子,耸肩的耸肩,摊手的摊手。
徐达大步跨出,急匆匆去看热闹。其他将领都在原地大笑,准备等笑够了再出去。
“罢了罢了,是我们杞人忧天。有标儿在,一切放心。”
“对啊,陈家家主可不是咱们的主公,而是标儿啊。”
几人笑着,表情和心情都轻松极了。
……
“朱元璋”当晚就匆匆离开,徐达等将领和谋士也一同离开,只有常遇春和叶铮、叶铮的三个弟子留了下来。
常遇春木着脸,在屋顶上吹了一夜的风。
他在鄱阳湖之战中战功就算算不上第一,也能算进前三。
他勇猛作战,他拼死搏杀,他的血浸透了盔甲也不肯下战场。
他都如此努力了,为什么又被主公丢到大后方了?
主公说,陈汉的地盘现在都是咱朱家了,伯仁啊,又该你这个屯田元帅出场了。
常遇春很想说,他是“常十万”“常太岁”,不是什么“常屯田”。
但看着主公殷殷期盼的眼神,他只能委屈抱拳领命。
常遇春知道打下地盘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如何让这些地盘上的百姓们活下去,这样这些地盘才会真正变成自家的地盘。
他明白朱元璋是真的重用重视他。
但猛虎只想去战场厮杀,不想和老黄牛一样耕地啊。
常遇春看着自己清洗干净修补完毕的盔甲和武器,又去马棚里替自己的老伙计刷了刷毛,忍不住猛汉落泪。
他的盔甲武器骏马,又要蒙尘了。
送别诸位同僚时,徐达笑得如沐春风。
已经知道徐达真实性格的常遇春,只想攥紧他砂钵大的拳头,狠狠两拳捶下去,给徐达捶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主公下令徐达回应天短暂修整后,立刻率领大军去福建打陈友定。
等打下福建,他们就把张士诚的浙西攥在了手心。
朱家军终于露出獠牙,在这乱世之中,攻守易型了!
徐达哀叹自己绝对得罪了主公,才会连回家休息的机会都不给。
常遇春听得更想揍人了。他总觉得徐达是在炫耀。
这混蛋绝对是在炫耀吧!
有仗打这么好的事,标儿还把洪都府的大小国瑞炮与操控国瑞炮的工匠都给了徐达,徐达回应天补充了弹药,在福建的战场上就能用上。他还满口抱怨,不是炫耀是什么!
常遇春酸透了,却无可奈何。
他回到了久违的洪都府,在百姓们“常将军你回来啦”的热情招呼声中,露出了疲惫的微笑。
“嗯,我回来了。”
“是啊,这附近都是朱家军的了,又要忙起来了。”
“好,这次收了不少陈汉的俘虏,我让他们给你们帮忙。”
“伤不碍事……不用不用,鸡蛋你自己收着。我是将军,不缺吃的。”
“好了,大家别聚在一起,该干活干活,现在该补种稻子了。”……
常遇春进入了“屯田元帅”的角色,拉着俘虏的陈汉士兵,搞起了新的劳动改造营。
以前劳动改造营的人已经领了新的衣服和武装,在分田的契约上按了手印,成了洪都城正式的守军,朱家军的一员。
陈汉攻打洪都府的时候,就地补充后勤,几乎把江西这一片地给吃空了——几十万人的后勤,那几乎比蝗虫过境都可怕,至少蝗虫不会杀人。
江西这一片地很多,能耕田的人很少很少,短时间内迁徙民户来不现实。
在常遇春头疼的时候,陈标提议常遇春去“剿匪”。
“陈汉灭亡后,他征的那些兵可不会老老实实去种田,大多仗着自己有着几把武器,就上山成了匪。”陈标道,“咱们劳动改造营该补充人了。这也是常叔叔最擅长的事。屯田和分田,我和爹在这,我们会帮忙,还有叶大先生看着,常叔叔放心。”
常遇春忍不住抱起陈标举了举,感动道:“好!我剿匪去!”
常遇春看向朱元璋。看看,主公你看看!标儿这才是知人善用,知道我喜欢也擅长打仗,给我安排喜欢和擅长的活啊!你能不能学学你儿子!
翘着二郎腿嗑五香西瓜子的朱元璋抬头:“嗯?”
然后他低着头,继续嗑西瓜子。
好久没尝儿子的手艺了,他想得慌。
常遇春无语。
当主公不是朱元璋而是陈国瑞的时候,真的看不出一丁点雄主的气势。
常遇春领兵离开。不耐烦庶务的朱文正也跟着常遇春当副将。李文忠和陈英老打扰父子相处,被朱元璋丢回了应天。
两人回去给马秀英报了平安之后,就去各自州府当镇守元帅了。
李文忠原本就是镇守元帅,现在只是短暂“休假”;陈英终于也靠着在对陈汉这几场战役的功劳,跻身高级将领,成为独当一面的“元帅”。
陈标很为他们高兴,认为是朱元璋慧眼识珠。
李文忠和陈英看着自家义父在陈标身后对自己阴搓搓冷笑,心里都气得不行。
慧眼识珠个屁!义父就是小气鬼,觉得咱们的存在碍了他的眼呢!等他们一回应天,绝对向义母告状!
待李文忠和陈英离开后,朱元璋与陈标开始在洪都优哉游哉地种起田来。
“啊啊啊啊啊蚂蟥!”
“哈哈哈哈标儿你穿着布防具,怕什么?”
“恶心!!!”
“哇哦,是螺蛳!爹,我给你做螺蛳粉!”
“不能直接吃肉?”
“我怕有寄生虫,所以只喝汤不吃肉。”
“鱼鱼鱼,爹,鱼!”
“看到了,标儿,让开,看爹……哎哟!”
“哈哈哈哈哈爹你摔得真好看!”
……
鄱阳湖平原一年两熟,现在正好种晚稻。
现在的水稻已经需要在水田里插秧,水田中有螺蛳有鱼,可惜没有入侵品种小龙虾。
没有辣椒,陈标用姜丝和大蒜调出了辛辣的味道,将螺蛳和鱼熬烂,加入青麦嗦儿,吃得朱元璋胃口大开,满头大汗,疲劳一扫而空。
陈汉打来的时候,小麦正好抽穗,离成熟还早。
这些小麦等陈汉一来,都会变成敌人的军粮,只能烧掉。
看着百姓们痛苦的眼神,陈标突然想起了以前在甘肃的时候,收到的当地县领导送的“土特产”,青麦嗦儿。
青麦嗦儿又叫碾转,是用夏至前未成熟的小麦做成的食物。
把未成熟的小麦磨成糊糊,做成面条状,挂在烈日下晒干,可以保存半年之久。
没有成熟的小麦产量极低,一般人不会这么做,所以青麦嗦儿算是“健康品”和“奢侈有机食品”,在现代社会是用来送人的东西。
现在,青麦嗦儿好像能用来应急?
就算产量再低,也比一把火烧光好吧?
于是在陈汉来之前,陈标指挥军队和百姓把青小麦全部抢收,麦穗做成青麦嗦儿,杆子叶子成为马匹的饲料。
现在马可以割草喂养了,这些饲料也可以用来养鸡养鸭养猪。
提到猪,就要说猪的阉割技术。
这项穿越者神技术,其实在商朝就有了,出土的甲骨文就有描绘阉割猪的事。
不过因为猪是杂食动物,太能吃。普通老百姓肚子都吃不饱,根本没精力养猪,养猪也不愿意给猪去势,想让猪多生几胎,能有更多的肉,他们可不在乎什么肉的味道。所以猪的阉割技术才没有在民间流行起来。
陈标发现这个情况之后,便没有去推行猪的阉割技术,只是陈家酒楼中用的猪肉是用的阉割了猪,以给食客们味道更好的猪肉。
他将猪的阉割技巧传了出去,等百姓们能养猪的时候,想用就能用。
比如现在,有了许多提前割的“青储饲料”,洪都府的一些百姓就开始养猪了。为了让猪肥的更快,让他们度过今年的饥荒,他们磨刀霍霍向猪的生殖器官。
可怜的猪,一定会长得很肥很好吃。
陈标这一举措,在当地声望更高了。
朱元璋骄傲地胸脯一直挺着,仗着自己在军中都是络腮胡子戴头盔,且现在洪都旧将领已经调去其他地方打仗,现在将领全是从劳动改造营新提拔的人,以后也几乎不会和他见面,他逢人就自我介绍,“我是标儿的爹陈国瑞”,接受羡慕视线无数。
在应天,朱元璋可不敢这么高调。
陈标看着自家爹天天在外面炫耀,有点不好意思和朱元璋一同出门。
但他武力值比朱元璋差太多了,根本逃不掉,被朱元璋一捞就走。
所以他只能被动跟着朱元璋一起,成为朱元璋炫耀的“工具人”。
陈标不住叹气。
这个爹啊,没看到的时候想得慌,处久了又好想把爹丢掉。
啊~去!
老爹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