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捏住陈标捏紧的小拳头:“你捏什么拳头?”
“哦, 爹,娘要和秀英夫人一起搞个女子学院,我去当先生没问题吗?”陈标含着药包, 转移话题道,“我不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吧?”
现在水泥还没做出来, 不给他爹过高的期望值。
朱元璋的手高高举起, 轻轻敲下陈标的脑袋:“你才多点大?什么流言蜚语?你娘让你去, 你就去呗, 顺带看看哪个姑娘顺眼,爹给你定下来。”
陈标给了他爹一个鄙视的眼神:“滚!”
朱元璋假装生气道:“你居然让你爹滚!有你这么不孝顺的儿子吗!该打!”
朱元璋把陈标捞起来, 扛在肩膀上开始疯跑。
陈标嗷嗷叫道:“停下!停下!要颠吐了!”
朱元璋不仅疯跑,还上蹿下跳:“你吐啊,你吐啊。”
陈标气得大喊:“娘!娘!”
朱元璋哈哈大笑:“你娘今天不在家里, 你喊再大声也没用!”
陈标气得使劲试图去捶打朱元璋的脑袋, 但朱元璋速度太快, 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出拳的方向。
“放下大哥!”
终于有人来救陈标了, 可惜是陈樉和陈棡两兄弟。
这两兄弟挥舞着小拳头, 试图从可恶的老爹手中救下受苦受难的大哥。但两人腿太短了,根本追不上。
朱升和季仁寿前来拜见朱元璋的时候, 就看到朱元璋扛着陈标在前疯跑;两个幼子努力地追逐叫喊;陈标一副快颠吐的模样, 凄惨极了。
朱升脸色一变:“国瑞!你在做什么!”
朱元璋停下脚步, 丝毫不脸红道:“逗儿子玩, 哎哟!臭小子, 你们敢踹我!”
陈标缓过气, 立刻道:“弟弟快跑!”
陈樉和陈棡勇敢道:“不跑!保护大哥!”
说完, 他们继续抱着朱元璋两条腿使劲捶打。
朱元璋把可怜的陈标放下, 陈标一屁股坐在地上, 捂着嘴干呕。
朱元璋左手拎起二儿子,右手拎起三儿子,作势就要抛儿子。
朱升面无血色,文人雍容全无:“陈国瑞!把孩子放下!孩子抛不得!会摔坏!”
陈标也放下捂嘴的手,道:“你敢把弟弟抛出去,我和娘都不会放过你!”
朱元璋讪讪把二儿子三儿子放下,道:“你这个当儿子的,还威胁起你爹我了?有你这么当儿子的!朱先生,季先生,你们要好好训训标儿,他简直一点都不知礼!”
季仁寿已经心疼地把陈标抱起来顺背,并狠狠瞪了朱元璋一眼。
季仁寿还未见过朱元璋。朱元璋刚回应天,事务繁忙,也没召见他。
今日他和朱升一起被朱元璋邀请到陈家吃饭,心里本来很忐忑,不知道那外界评价两极分化的雄主朱元璋,会是怎样的人物。
他询问刘基,刘基只阴阳怪气道,“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还能怎样?”,好像对朱元璋很有意见。
但刘基现在揽了许多事,忙得脚不沾地,为朱元璋呕心沥血,不该是对朱元璋有意见啊。
季仁寿更忐忑了。
刘基见季仁寿如此忐忑,才道:“你要见的不是朱元璋,而是陈国瑞。朱元璋可能是雄主……大半个……半个……小半个雄主吧。陈国瑞就只是一个很和气的商人。师兄见到就知道了。”
季仁寿见到了,知道了。
这叫很和气?这叫很顽皮顽劣吧?!
无论朱元璋是雄主还是枭雄,像个顽童都不太对吧!!
“标儿,还好吗?需要去看大夫吗?”季仁寿又瞪了朱元璋一眼。
朱元璋好脾气地笑笑,然后用脚踢开两个还试图继续打他的不孝子。
陈标喘着气道:“还、还好,缓过来了。爹,我一定会和娘告状,一定会!”
朱元璋挑眉:“怕你?”
朱升气得用拐杖砸了一下地面:“国瑞!”
朱元璋笑道:“我就和标儿闹着玩,咱父子俩交流感情呢。”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踢两个儿子。
陈标看不下去了,拉了拉季仁寿的衣袖,让季仁寿放他下来。
陈标牵住两个弟弟的手,道:“别打了,你们俩打不过他。等娘回来,咱们告状,让娘收拾爹。”
陈樉和陈棡对朱元璋龇牙咧嘴,就像是两只小凶兽。
朱元璋龇牙咧嘴回去,还作势要揍他们。
陈标赶紧用自己不算大的身躯,挡住完全挡不住的两个弟弟:“好了好了,爹,季先生和朱先生都来了,别闹笑话。”
朱元璋道:“和儿子玩算闹什么笑话?”
不过他看到朱先生和季先生不赞同的眼神,还是放过了两个不孝子,邀请朱升和季仁寿在书房小叙。
陈标松开牵着弟弟的手,松了一口气。
“大哥,没事吧?”两个弟弟扑上来,差点把陈标又压下去。
陈标勉强撑住两个弟弟,道:“没事没事。你们以后再见到爹欺负我,不要冲上来,你们打不过爹,还可能挨揍。如果娘在家里,你们就去找娘。娘不在家里,你们就去找姑父。”
两个弟弟异口同声道:“姑父也不在呢?姑父不在的话,我们可以揍爹了吗?”
陈标哭笑不得:“我都说了,你们俩揍不过他。娘和姑父都不在家里,你们就别管了,自己在一旁玩。大哥不会有事。”
他爹闹归闹,不会拿他的健康和安全开玩笑。他只要真生气了,他爹立刻就会认怂。
两个弟弟满脸不满。
显然,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两个才到朱元璋腰的小屁孩,真梦想着如何把平时很少回家,回家就欺负人的臭爹给揍趴下。
陈标希望他们俩长大懂事后,还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吧。
这次回来,马秀英终于有空把女子学院办起来了。
朱元璋将领们的子女们都会互相联姻,教好这些女童,就是教好自家未来的当家主母,女眷们都很上心。
朱元璋会当皇帝,这些女童未来少说都有个诰命在身,有些可能还会随丈夫镇守边疆,主持政务。
女子虽不能从政,但边疆将门妇人,可就得如同现在的马秀英一样,承担一些政务了。
马秀英本就愁着要让女童们学什么,心里非常暴躁,回来后听说朱元璋又在欺负儿子,当即撸起了袖子。
若不是陈标拉住了她,朱升和季仁寿就要看一场未来马皇后暴揍未来朱皇帝的戏了。
看完这场戏后,恐怕朱元璋登基后,会在这两个老头还没死的时候,就率领文武百官去他们家哭丧。
看在朱升和季仁寿的面子上,马秀英暂且放过了朱元璋,开始向朱升和季仁寿讨教建立女子书院的问题。
马秀英认为,《女诫》中一些内容有些不合适了,应该重新编纂女子所学的书籍。
比如让女子一味温顺,讨好丈夫。那如果那个丈夫是个坏人,做残暴的事呢?女子难道助纣为虐?
既然史书中有称赞大义灭亲的女子,那么世间应该是不赞同女子一味温顺的。女子当与男子一样,知道大义,知道对错,才能规劝丈夫,养好孩子,照顾好家人。
马秀英又认为,现在商贸发展地比以前好,女子在教养孩子之余,也能去做工帮扶家中。应天城中若是一家男子种田女子做工,家境会比旁人宽裕不少,也有更多的钱送孩子读书。
所以女子不能抛头露面这种规矩,或许能松一松。不只是乱世这种没办法的情况下让女子可以抛头露面,待太平盛世来了,女子也可以出门干活,让家里更轻松一些。
而女子出门时需要遵守哪些规矩,可能就要仔细斟酌了。
陈标在一旁听着。他认为,娘亲从秀英夫人那里听来的女学内容,还是太过保守。
不过比起前朝南宋,又已经宽松不少。
至少,她们已经抓住了女子地位提升的重点,那就是劳动,获得独立的经济地位。
朱升和季仁寿其实在女性问题上较为保守,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马秀英说得很对。
他们俩都是吃过苦的人,所以知道普通百姓家中,一个人干活不如两个人干活更能吃饱。
而且,他们也知道班昭书写《女诫》的真实原因,所以对更改《女诫》中一些内容,并无意见。
陈标这辈子熟读史书后,自然也知道。
班昭写《女诫》时已经五十四岁,《女诫》说是为教导未婚女儿所写,她当时根本不可能有未婚女儿,这自然是托词。
班昭当时是东汉宫廷女子的老师。东汉多短命皇帝,外戚和宦官轮流执政。班昭入宫当老师时,为邓太后执政,她也是邓太后的老师和幕僚。
班昭写《女诫》,其实是假托教导班家女子,委婉向邓太后劝诫。
西汉后宫廷贵族女子多干政,且淫风盛行。《女诫》是班昭这位老师,试图约束宫廷贵族女子的一点尝试。
班昭自己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这《女诫》,会成为几千年约束普通女子的刑具。
就像是程颐和朋友聊天时一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口嗨,没有记载到任何自己的著作,他自己也在实际行动中支持寡妇再嫁,只是被旁听的弟子记载在后世人编纂的《程式遗书》中。而且程颐这话的对象也不是女性,而是所有人。
北宋人程颐肯定也想不到,他这句话被南宋人翻出来曲解,逼死了多少无辜女子。
可惜就算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这些是曲解,也不会为女子逆天下大势。
封建时代的女子弄松枷锁的唯一机会,就是改朝换代之际,百废待兴之际,前几代的皇后颁布新的“女子劝诫”。
如长孙皇后的《女则》。
可惜,这些皇后也如班昭一样,视线仅集中在宫廷贵族女子身上。
秀英夫人,则是想编纂一本也适合平民女子的“诫言”,十分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