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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给朱大帅当质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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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达睡够了爬起来的时候, 天色都暗了。

他肚子咕噜咕噜叫,赶紧去厨房找吃的。

李贞在灶台的灰烬里扒拉了几下,掏出几个土疙瘩:“国瑞给你留的叫花鸡。”

徐达咧嘴一笑, 直接蹲在厨房里掰开泥块吃了起来。

李贞又从锅边拿出几个温热的馍馍:“别弄一手泥,你要把土一起吃进去吗?你等会儿, 我给你倒茶。”

徐达道:“馍馍和茶肯定是标儿叫备上的,大帅能记得给我留鸡就不错了,哪会这么贴心?”

李贞失笑:“那你就错了,这些都是国瑞叫备上的, 说给昨晚没睡好的你赔罪。”

徐达愣了一下,咬了一口鸡腿:“那也肯定是大帅受了标儿熏陶,才变得这么好。”

李贞笑着给徐达倒茶:“这话倒是不错。”

朱元璋从小颠沛流离, 一直在失去重要的人和物。

好不容易在郭子兴那里安定下来,朱元璋原本是想当个忠诚的女婿, 但因为他太厉害, 郭子兴不仅夺走了他的兵权,还差点把他饿死。

除了和他不离不弃的马氏,就算是他从乡里招揽的穷兄弟们, 朱元璋也不是全然信任。

他那种不安全感,是深入骨子里的。

但陈标出生后,朱元璋突然变得憨厚起来。好像所有的狠戾暴虐,都被软乎乎的儿子磨平。

他心中最后一丝不安全感,也在他的神仙儿子天天的“朱大帅登基后一定会砍了你”的小奶音咆哮中消失。

这一点太明显了, 明显到朱元璋唯一的同辈亲戚李贞, 和最好的兄弟发小徐达, 都能清楚的看见。

朱元璋似乎也没有掩饰这一点。

“今天老大跟我开玩笑, 说我功高盖主, 要砍了我,然后给我立衣冠冢,让标儿给我摔盆。我就知道,未来只要我不犯事,老大绝对不会害我。”徐达抹了抹嘴上的油水,“他都拿这种事跟我开玩笑了。”

李贞道:“砍了你算什么?他还要砍了陈国瑞全家呢。”

徐达差点笑得呛到。

……

“阿嚏。”抱着儿子终于睡醒的朱元璋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揉着鼻子,看着暗下来的天空,心里十分沮丧。

一天居然就这么过去了?我还什么都没做,便过去了?

我怎么能这么浪费时间!

不行,我得赶紧召集人开会,讨论恢复井田的事!

朱元璋从枕头下面摸出陈标写的“大明特色井田制”,在纸堆上亲了亲。

嘿嘿,标儿说这是复圣人之言的井田制,那就肯定是那孟子说的井田制。我看那些读书人,这次还怎么说我坏话!

朱元璋得意洋洋,正要起身,发现腰上坠了个重物。

陈标抱着朱元璋的腰,面无表情仰头:“爹,你不会熬通宵对吧?”

朱元璋:“……对。”

陈标:“爹,你犹豫了。”

朱元璋无奈:“儿啊,不是爹想熬通宵。爹把这个给大帅,大帅若是想熬通宵,爹也没法子啊。”

陈标抱怨:“那你就明天再给他啊。”

朱元璋叹气:“我今天消失了半日,如果晚上还不在大帅那里露面,不拿出点成果,大帅会生气。”

陈标瘪瘪嘴,松开朱元璋的腰:“那先吃了晚饭再去。你尽早回来,最好别熬夜。你都三十了,熬夜伤身。我不要将来黑发人送白发人。”

朱元璋刚想说“好”,音刚发出一半,立刻觉得不对劲。

他沉思了一会儿,眼睛猛地瞪圆:“标儿!你说什么胡话!”

陈标已经跳到地上,鞋子都不穿,踩着青砖铺的地面就跑:“哈哈哈哈,爹是笨蛋,现在才回过神。”

朱元璋见陈标一溜烟冲出门外,门外突然冒出个陈英,一把将陈标抱进怀里就跑,就跟人贩子抢孩子似的,瞬间没了踪影,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文英这家伙不会一直在门口徘徊,一直等着标儿醒来吧?

这家伙,黏标儿黏得过分了些。

朱元璋伸了个懒腰,把陈标写的“大明特色井田制”揣怀里,穿上鞋子慢悠悠往外走。

罢了,不熬夜就不熬夜,顶多子时就收工。免得明天徐达又借口太困,把锄头往我脚上砸。朱元璋想起今天徐达一边锄地一边打瞌睡的蠢样,就忍不住笑。

朱元璋匆匆吃完晚饭,拎着陈标给他打包的“夜宵饭盒”,不仅带走了徐达,把陈文正、李保儿和陈英三位义子也带走了,美其名曰这件事很重要,让他们好好学学。

朱元璋训斥道:“朱大帅有几十个义子,跟着他姓朱,改名文字辈的就有二十多个!你们不更努力一些,怎么出人头地!”

陈文正:“……”啊对对对,朱大帅那里叫“朱文某”的义子可多,但侄子就我一个。

李保儿:“……”朱大帅只有我一个外甥,不至于没法出人头地。

只有陈英有一点点紧张。

朱元璋拍着陈英的肩膀:“你先是我的义子,经我举荐后才成为大帅的义子。你不能给我丢脸。”

陈英:“……是。”紧张立刻没了。

义父,你在干什么呢?怎么突然入戏这么深??

徐达边剔牙边想,自家朱老大的演技越发纯熟,在家训孩子的时候自动代入“陈国瑞”,都快灵魂分裂了。

朱元璋训孩子的时候,陈标表情有点幽怨。

徐达问道:“标儿,你怎么不开心?”

朱元璋叹气:“标儿,放心,今晚我会和大帅说,绝对不熬通宵。”

徐达眼睛一亮:“真的?!”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我说不熬夜,大帅肯定会同意。你熬不熬,那得看大帅的意思。”

徐达:“……”你自己命令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

陈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他抬头看着自家三位哥哥,瘪嘴道:“我只是想,不知道大帅什么毛病,看见厉害的少年郎,就要收为义子,还给人改姓名。”

朱元璋的义子多到什么地步?陈标出门随便见到个和他打招呼的人,可能就叫“朱文某”。

有父母的无父母的,路边捡的别人家瞅中的,朱元璋看到个十岁左右的合眼缘的少年郎,就会收义子。

陈标怀疑,朱元璋随口一提但没改姓名的义子,远不止几十个。

你家儿子/义子不错?拿来吧你,现在是我朱元璋的义子了!

陈标打量了一下自己三个哥哥,更愁了:“虽说朱大帅叫朱文某的义子特别多,但我家就占了三个……爹啊,大帅是看重你还是防着你?等我长大了,会不会也被大帅收为义子?朱文标?这个名字好像比陈标好听些呃!”

朱元璋:“……”你叫朱标,不是朱文标。

陈文正:“……”要糟,快忍不住笑了!

李保儿开始在心里默念不知道从哪听来的佛经。

陈英揉了揉自家宝贝弟弟聪明的大脑袋:“你是义父长子,义父不会……”

这也是义父,那也是义父,陈英舌头打结了。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朱元璋。义父,你还没告诉我,现在我叫陈国瑞什么呢。

徐达双手捂着嘴,肩膀使劲颤抖。

朱元璋按着额头,道:“收义子这个……红巾军的将领都喜欢收义子。不止红巾军,张士诚和徐寿辉他们也有几十个义子。好吧,我承认这的确匪气十足。你看朱大帅现在不是没收了吗?朱大帅肯定不会收你当义子,你不会改名叫朱文标,别闹。”

陈标抱着小短手臂,老气横秋道:“其实朱文标也蛮好听的。现在我堂哥叫朱文正,我表哥叫朱文忠,我英哥叫朱文英,就我叫陈标,一点都不合群。爹,要不你和朱大帅说说,也收我当义子好了。”

陈标不是开玩笑。他看着自家这三个朱大帅的义子,想起不知道从哪看到的事,朱元帅对自家人非常宽容。

改姓名的义子算不算朱家人?应该算?

他委屈一下给朱元璋当义子,陈家的继承人是朱元璋的干儿子,四舍五入,陈家不就是朱元璋的家产?朱元璋或许对陈家的忌惮会少一些。

陈标越想越有道理,把自家的考虑告诉了朱元璋。

李先生让我给将二代们当启蒙师傅,肯定会引起朱元璋的注意。我要给朱元璋当义子!我要改名叫朱文标!

徐达放下捂着嘴的手,表情十分严肃,就是肩膀还有点微微颤抖:“老大,我也认为标儿说的很有道理!这不就是我史书中的质子?”

朱元璋幽幽道:“嗯,质子。你将来第一个儿子,记得送给朱大帅当干儿子。”

徐达严肃道:“那肯定!”

朱元璋先一脚踹徐达身上,然后将准备献身当质子的胖儿子抱起来使劲挼:“你这小脑袋里一天到晚想些什么?朱大帅没有抢别人儿子的爱好!”

陈标严肃:“他有!”

徐达严肃:“他真的有。”

朱元璋三个义子面面相觑。他们是说有呢,还是说有呢?

陈标摇头晃脑道:“可怜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朱大帅的嫡长子,小小年纪就有那么多哥哥。啧啧,朱大帅当皇帝后,那些个义子全是国姓爷呢,不封个王?未来的太子爷一下子要养活几十个没血缘的哥哥,太惨了。还好,我爹只有英哥一个义子。英哥!你放心!我以后绝对养得起你!”

陈英:“……不用,我养你。”

包括徐达在内的几人都笑不出来了。

本来他们还只是笑话朱元璋盯着陈家的亲戚认义子,让陈标产生了危机感,想把自己送上去当义(质)子。

但陈标现在这句话,就让他们看到了很大的危机。

没错啊,只是普通认个义子就罢了,就像是张士诚他们都有几十上百个义子。

但咱们朱大帅不仅认义子,还给人家改姓名,统统变成朱家文字辈的孩子,这就是要进朱家族谱啊。

现在就罢了。以后朱大帅当了皇帝,难道真的要在标儿头上弄几十个没血缘的王爷哥哥,让标儿去养?

陈标疑惑:“你们的表情怎么突然这么难看?”

徐达道:“标儿,你刚确实说了一个大问题啊。”

陈标更疑惑了:“这么明显的问题,朱大帅自己怎么会没想过?他自己乐意,你们愁什么?”

朱元璋:“……”我收义子的时候没想这么多。

陈标道:“再说了,朱太子以后倒霉,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和标儿你有关系啊!

陈标道:“对了,老说什么没名字的朱太子,朱太子究竟叫什么啊?爹,你给弟弟们取名的时候记得避开。”

朱元璋:“……不知道。朱大帅把儿子藏得很严实,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孩子叫什么。”

陈标点头:“哦。”算了,取重名了,等皇帝登基,皇帝自己会昭告天下如何避讳。他们自己折腾,反而显得谄媚。

陈标道:“你们围着我干什么?不是朱大帅开会吗?你们不会迟到吧?赶紧走!别让朱大帅等你们,气得打你们板子!”

朱元璋木木地放下陈标,带着徐达老哥们和三个义子同手同脚地走了。

陈标疑惑极了:“姑父,我爹他们怎么了?”

李贞语气沉痛道:“标儿,你说中了要害。将来朱大帅登基,肯定不会让朱家王朝出现几十个国姓爷。那么现在朱大帅收的已经更改姓名的义子,未来……唉。”

陈标吓得头顶的小揪揪都要炸开了:“未来……未来能怎么?朱大帅总不能把义子全部砍了吧?”

李贞摸了摸陈标头顶炸毛的小揪揪:“这倒是不至于。往好的想,朱大帅可能会让义子们恢复原本姓名;往坏的想,朱大帅可能会找这些义子们的错处,剥夺他们的姓氏。希望是前者吧。”

陈标拂着胸口道:“只要不直接砍了就没事。剥夺就剥夺呗,大不了就是削爵贬官。有我陈标在,我三个哥哥还能因为被罚而生活困难了不成?”

李贞恢复笑容:“说得对。有标儿在,我们也不需要朱大帅养。标儿,天色晚了,你是直接睡觉,还是要看一会儿书再睡?”

陈标在心里嘟囔。现在没有眼镜,近视了没药治。

“不看书,我要锻炼身体。”陈标道,“我想找个武学师傅。”

李贞心疼道:“你还这么小,骨头软,哪需要练武。”

陈标捏了捏自己肚肚上的软肉:“不是练武,是让身体变结实,变健康。”

李贞贤想了想,道:“只是变健康……给你看病的那个大夫应该会些强身健体的把式。我去找他。”

陈标道:“记得加钱!”大晚上找人干活,必须加钱!

李贞失笑:“好,会记得加钱。”

……

朱元璋沉默地走在最前面,徐达跟在他右后侧,后面坠着三个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满心的忐忑。

其实陈文正和李保儿不是很忐忑。他们俩是朱元璋亲戚,不当义子也没什么。

但陈英是父母不详甚至祖籍都不祥的孤儿,又和陈标那么亲近,若离开了陈家……应该不至于,标儿也对文英很亲近,大帅会考虑标儿的心情。

快看到临时大帅府灯火辉煌的议事大厅时,徐达开口道:“大帅,找个借口让你的义子们早点回归本籍,否则等你当皇帝的时候再下命令,恐怕你已经立了许多功劳的义子会不满。”

朱元璋点头:“我颁布新的井田制的时候,就同时以看到扬州城多户人家被灭门,心生感慨为由,让义子回归本家,延续家中烟火。”

“四叔,那文英怎么办!”陈文正焦急道,“文英不记得他本籍在哪!”

朱元璋看了陈英一眼:“你真不记得?”

陈英立刻跪下磕头:“我真的不记得!”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如果沿着你乞讨的路打听,应该能打听到。”

陈英再次磕头:“我只是义父义母的孩子!”

朱元璋还想说什么,陈文正把陈英一把拉起来,埋怨道:“四叔,你就别折腾文英了。就算你想把文英往外推,标儿他会同意吗?标儿对文英,可比我这个堂兄还亲。”

朱元璋本来在装深沉,被侄子一堵,深沉就装不下去了:“那就先改成陈姓,等标儿登基再赐予你朱姓吧。文正!你的脾气需要改一改……”

陈文正:“嗯嗯嗯,我也先改回陈姓。嘿,只有保儿以后姓李,孤立他!”

李保儿给陈文正翻了大大的白眼。

朱元璋冷笑:“陈家势大,怎么也要出一个质子,才能让朱大帅安心。我看你就很好。你就跟大帅姓朱,叫朱文正好了。”

陈文正:“……”

李保儿大笑:“对,你代替标儿去当大帅的质子。”

陈英也忍俊不禁。

徐达笑着道:“好了,你们别闹了,到地方了,把该装的样子装起来!特别是大帅你,该变成朱元璋了!”

朱元璋轻笑一声,右手往腰间大刀一按,脸色一沉,虎步龙行;

徐达收敛神色,回归冷静自若面瘫脸;

剩下三个义子……还没立功劳的小将把头低着就成,谁会看他们?

大厅中,已经有将领等候于此。

宋濂和叶铮作为新加入的文臣,因为在场缺少会写字的人,也参与其中,负责会议记录。

会议记录是陈标随口一提,被朱元璋记住的事。以后这些会议记录都会成为史书的一部分,免得后人胡编乱造。

三位义子自觉进入了小将们的队伍里。朱元璋坐在最上首处,徐达和常遇春分别坐在他的左下方和右下方。

宋濂和叶铮看着这阵仗,嘴角微抽,总感觉自己进入了哪个山大王的地盘。

朱元璋没什么寒暄,开门见山道:“现在我地盘变多,该考虑分田的事了。”

将领们立刻把身体坐直,耳朵竖起来。

朱元璋麾下将领基本都是些穷苦人,就算现在家中金银无数,也对田地十分渴望。

大帅要分给百姓田地,肯定也会分给咱们这群功臣田地吧?

宋濂和叶铮一愣,也打起精神,随时准备提意见。

分田是政权建立基础中的基础,基本就能确定这个政权百年内的走向。

当年元朝建立之后,除了自己贵族圈地,并没有沿袭华夏以前封建王朝的统治规矩,而是实行包税制,类似于欧洲那边的封建领主制度。

包税制的意思是,中央政府不管理地方,只收税。他们把税额承包给地方豪强、豪商,对方只要缴纳足够税额,就不管对方在地方做了什么。

元朝如此做法,让自秦汉起建立的中央王朝对地方的管理完全崩塌。从此王权不下乡,地方上由地方豪强说了算。

这也是为什么元朝末年,北方的穷苦蒙古人都在反元,而南方的汉族地主士绅都支持元朝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在元朝时候,地方豪强就类似于欧洲的封建领主,对自己的地盘有实质上的控制权。

这一点余毒无穷。朱元璋未来将实行的“粮长制”,就是为了重建中央对地方的管理权。

可惜粮长制一旦少了一个英明神武且刀子锋利的帝王,就迅速腐化,给百姓造成了许多苦难。

再加上之后皇帝不断剥夺粮长的权力,将其权力给地方长官,粮长制名存实亡,无法起到抑制地方豪强的作用,反倒成了地方豪强迫害贫苦百姓的工具。

历史中的朱元璋只是本能地明白,中央需要加强对地方的管理,以抑制豪强盘剥民众。但他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核心。

宋濂和叶铮明白这个问题的核心。

民以食为天,国以粮为本。所有问题的核心,都可以归结于粮食,也就是能产出粮食的土地上。

所以一个政权能不能管理好地方,首先就要拥有一个可行的、能让中央插手地方的土地政策。

朱元璋他没读过几年书,真的能拿出这样的政策吗?

宋濂和叶铮审视着朱元璋。在他们心中,这是他们给朱元璋的第一个“考验”。

坐在上首处的朱元璋拿出一叠纸,清了清嗓子:“我决定,执行井田制!”

朱元璋的声音震耳发聩。

但只有宋濂和叶铮被震耳发聩,身体微微颤抖,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其他将领都在挠头,满脸茫然。

“大帅啊,你说的那个井田制是嘛玩意儿?”一个将领道,“俺们读的书没大帅你多,听不懂啊。”

大部分将领都点头,小部分将领在不懂装懂。

朱元璋拍着桌子破口大骂:“我不是让你们赶紧读书吗!读书你们不读《孟子》吗!井田制中《孟子》一书中就有!”

徐达眼观鼻鼻观心,在心里吐槽。啊对对对,你们不读《孟子》吗?大帅你读了《孟子》,不还是问标儿井田制是个什么东西。

将领们被朱元璋骂得脖子一缩,纷纷点头哈腰拍着胸脯保证。

读,我们明天一定开始读书!所以井田制是个嘛玩意儿!

朱元璋看着自家这帮战场上凶神恶煞,一说读书全变傻憨憨的将领,觉得很丢脸。

他深呼吸了几下,把想挨个踹这群将领屁股的想法压下去,沉声道:“宋先生和叶先生应该知道井田制。你们可否为这群无知的蠢货讲解一二?”

宋濂和叶铮对视一眼,叶铮做了个“请”的动作。

宋濂所研究的学派,就是支持井田制。他对井田制再了解不过。

观察了一番这些将领,宋濂了解他们的知识有多匮乏,所以用尽可能最直白的话将井田制讲解了一遍。

讲解完之后,宋濂犹豫了一下,又夹带了一点自己的思想输出,说了井田制的好处和弊端。

井田制的好处自然是抑制土地兼并,让百姓们都能有田耕。至于坏处,自然是全天下的富人肯定会不同意。

将领们都傻眼了。

土地全部归公?咱们只能耕作,地不归咱们?

如果咱们还只是贫苦人,这个井田制倒也不错,不用担心哪天田被地主豪强抢了。

但咱们现在不是贫苦人啊,咱们也想抢别人的土地啊!

他们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肯定不敢这么说。他们只能纷纷发言,说阻力太大,那些地主士绅肯定强烈反对,总不能全砍了吧?

说完后,他们忐忑不安地看向朱元璋。

因为以他们对朱元璋的了解,如果朱元璋非要实施这个井田制,还真可能做出把反对的地主士绅全砍了的事。

宋濂也看向朱元璋。

井田制是他的希望,是他认为的能解决天下不公的理想制度。

但这个理想制度经过许多儒家大贤的推动,仍旧不能重新在华夏大地上出现,其弊端和阻力显然大到宋濂也只认为这是不可能实现的理想。

朱元璋真的要执行井田制吗?

宋濂攥紧拳头,心里不抱希望。

朱元璋敢得罪程朱理学的文人,却绝对不敢得罪天下所有士绅豪强。因为士绅豪强有钱有粮有人,被逼急了各个都能在乱世拉起一支队伍。

但宋濂心中又存着一丝奢望。他想,如果朱元璋敢实行井田制,哪怕朱元璋注定成为众矢之的,未来可能万劫不复,他也会陪着朱元璋,哪怕万劫不复。

宋濂声音颤抖:“大帅,你执行井田制,就是与全天下富人为敌啊,请……三思!”

他双手拱手平举,狠狠弯腰,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

朱元璋环视了一圈那些焦急的反对的将领们,脑海中闪过天书中的话。

为什么农民阶级无法推翻地主阶级?因为当他们起义,变得有权有势之后,他们的阶级就会发生变动,从农民阶级变成地主阶级。

他曾经疑惑,为何弱者变强后会欺辱弱者,人心怎么这么容易变坏。

天书告诉了他原因。

阶级啊阶级。所以标儿透露的未来,那个“大明皇帝朱元璋”变得那么残暴不仁,也是因为他成了地主阶级中最大的那一个,发了疯似的要维护自己的阶级利益?

但现在的朱元璋还不是那个疯了的大明皇帝。

他成为陈国瑞之后,钱赚了很多,金银珠宝华服美食都堆积如山,但并不耽于享受。

衣服够穿就好,食物够吃就成,华美的珠宝装饰看久了也就腻了。他想有更多的成就感。

以前他当皇帝。看了天书之后,朱元璋又觉得当皇帝也不过如此。

我真的好想当一个万世景仰的大圣人,最好是我朱子后人取代孔子后人,成为奉祀官衍圣公。

朱子是朱熹?不对,是我朱元璋或者我的儿子朱标!

朱元璋闭上眼,思维发散了一会儿,沉痛道:“你们都反对,是因为你们现在都变成有权势的人,能和曾经抢过我们土地的地主老爷们一样,抢别人的土地了吗?”

在场喧哗戛然而止,所有将领鸦雀无声。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宋先生,你先坐下吧。”

宋濂直起身体,看着满脸落寞的朱元璋,想起李善长痛哭流涕的那番话。

先骂文人支持裹脚,又要用降将祭祀扬州百姓,现在又要推行井田制。

朱大帅,并不是所有正确的事,就一定能做啊!

其他将领看着朱元璋脸上的落寞神情,心里也堵得慌。

常遇春双手捏紧。

他总觉得,朱元璋这番话,似乎在责问他。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你们还记得你们为什么跟着我起兵吗?豪情壮志?匡扶社稷?不,我们哪有那么大的志向,最初就是活不下去了。”

“我想过,如果我家还有田,我父母兄长没饿死,我说不准会当一辈子地里刨食的农人,也可能被家里勒紧裤腰带送进私塾读书科举。反正不可能是出来造反。”

“甚至我待的寺庙没烧掉,我估计也就是当一个油嘴滑舌的老和尚,顶多骗骗百姓的香火钱。造反这种提着脑袋刀口舔血的日子,想都不敢想。”

“我是如此,你们肯定也一样。”朱元璋再次环视了他麾下的将领们,“只要有口饭吃,不说吃饱,只要饿不死,谁又想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将领们都低下头。话是如此,但是……

朱元璋道:“我话就搁在这了。我虽然还未称王,但我将来的目标是称帝,我是要当皇帝的人!在座的功臣都会成为开国功臣!”

将领们猛地抬头。

朱元璋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走动了两圈:“我定下这个制度,不是想剥夺你们当富人的权力。我只是想全天下的老百姓能有一口饭吃,能饿不死。这样我们的后代才不会被新的贫苦人杀掉,明白吗?”

徐达起身,板着脸道:“大帅!我跟着你起兵的时候,就说过什么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把!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让兄弟们的日子难过!”

朱元璋红着眼眶,双手握住徐达的手:“好兄弟!”

将领们见徐达抢了先,立刻纷纷跟上。

“唉,大帅,你也知道我除了打仗就是猪脑子……啊,我不是说你,狗脑子,狗脑子。我真的不懂啊。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大帅你说得对,咱们以前就是贫苦人,怎么能抢其他贫苦人的地?土地归公就归公吧,咱们这些功臣将来肯定会管理更多的土地,还是有的吃。”

“说得对!田地私有,不就是为了传给子孙后代吗?但儿孙自有儿孙福,凭什么咱们在死人堆里挣得的好处,要让子孙们白白享福?他们自己赚去!”

“大帅,都听你的!”

常遇春看着拍桌子的将领们,心中震撼极了。

这群人是真的相信朱元璋,非常盲目地相信朱元璋。

凭什么?为什么?因为朱元璋带他们走出了苦日子吗?

常遇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也站起来拱手道:“大帅,我还是那句话,任何战斗,我都愿意成为大帅先锋!”

其他将领纷纷用鄙视的眼神等着常遇春。

你丫怎么这么会说话?!咱们不都是大字不识的莽夫吗?!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读书了!!

“对对对,大帅,我也是这么想。”

“反正大帅你放心做,我什么都不懂,跟着你就好了。”

“那么大帅,那个井田制要怎么做呢?”

“是先在地上画井字吗?”

“笨蛋!宋先生刚说的话你没听吗?井田制的意思是,田地像个井字!”

“你才是笨蛋!田地像个井字和我说的在地上画井字有区别?”

朱元璋满腔的欢喜和感动,在听到麾下将领们吵架内容时冷却。

就……真的好丢人。

我未来大明皇帝的开国功勋,就是这么一群文盲?!

我不允许!

朱元璋下定押着这群人读书的决心后,敲了敲桌子,道:“安静。”

将领们纷纷捂嘴。

朱元璋眼角抽搐,徐达翻了个白眼。

宋濂和叶铮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无奈到有些……宠溺(?)的笑容。

朱大帅麾下的将领,还都挺……有趣,看上去会很容易相处。

“天下田地归公,只是最基本的制度。如果朝廷能随时把地收回,百姓耕种得也不安稳。所以我改了改,改成承包给百姓耕种,时限三十年。三十年后再清算一次土地,没死的人继续延续三十年。”现在朱元璋把大明特色井田制的具体内容讲出来。

他儿子说了,要开窗,先说要把整个屋顶拆了。

哪知道他的穷兄弟们被他煽了一会儿情,居然全部支持他拆屋顶,让他接下来许多话都没得说了。

随着朱元璋详细阐述“朱氏特色井田制”的内容,将领们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刚开始说天下田地归公,他们心里还是很慌的,只是本能相信朱元璋。

现在听说“承包三十年”,承包期限内还可以转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宋时百姓二十岁成丁,成丁后,多少人能活够三十年?这基本就是一辈子都有地了。

而且如果能活满五十岁,承包期限再延续三十年,就几乎等于这地成了子孙多继承的地。这样百姓们一定会善待老人。

女子也会授地,百姓家生了女孩就不会因为养不起而杀婴。农村有更多的女子,普通村夫们也有更大的可能性娶到媳妇。

妙啊!

将领们眼睛亮极了。

宋濂已经呼吸困难。

叶铮不断帮宋濂顺气:“冷静,冷静!”

宋濂猛地站起来。冷静个屁!这让我怎么冷静!

“大帅!请问是哪位大贤为你出的主意!”宋濂声音沙哑,满目通红,“请大帅一定要为我引荐!”

说完,宋濂居然直接跪下,俯首磕头。

朱元璋:“是我瞎捉摸……”

叶铮叹气,也跪下磕头道:“我愿为大帅鞍前马后,肝脑涂地,求大帅给我一次见到大贤的机会!”

朱元璋:“我说是我……”

傻憨憨将领中,某人用自以为小声的声音超大声道:“大帅,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朱元璋:“……”那我说那位大贤是我五岁的儿子,你们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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