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兵荒马乱后,陈樉终于认了爹,陈棡继续不认爹。
陈棡连话都不会说,路都不会走,他不认这个爹,朱元璋也无可奈何。
总不能真丢了吧?
其实陈樉和陈棡这样的孩子才正常。他们俩现在的智商还不如金毛大狗,朱元璋出门一趟又黑又瘦又胡子拉碴,孩子们认得出来才有鬼。
朱元璋在面对陈标之外的其他儿子时,总爱板着脸装严父,可不把孩子们吓得哭?
但无奈朱元璋先有了陈标这样的神童儿子,看陈樉和陈棡就分外不顺眼。
陈标知道自家爹对两个弟弟有偏见。虽然娘亲说等弟弟们大了、懂事了就好了,但陈标还是锲而不舍想让朱元璋参与进这个家来。
他爹的侧室、侍妾很多,虽然现在据说只有他亲娘在生孩子,但等亲娘年纪大了,迟早有其他女人给他爹生孩子。
若他爹疼爱庶子,忽视他两个弟弟,陈标得呕死。
小小年纪就要思考这些宅斗的事,陈标心很累。不过想想现代那个“陈标”的家庭,陈标小朋友对现在这个家已经很满意。
在陈标和马氏的极力打圆场下,陈樉给朱元璋背完了《三字经》。
朱元璋终于有点满意这个二儿子了。
他笑着将陈樉抱起来,拍了拍陈樉的大脑袋:“那些文人儒士的孩子,这个岁数也不一定能背《三字经》。我儿聪明!”
比不过标儿那是理所当然,只要比得过其他人的孩子,朱元璋就非常高兴!
陈樉得了夸奖,也跟着笑了起来。
父子俩相视而笑,终于显得有些亲近了。
陈棡见状,也不再害怕朱元璋,还往朱元璋那里爬,试图往朱元璋身上攀登。
朱元璋把陈棡放下,将陈棡抱了起来,朗声笑道:“怎么?棡儿终于肯认爹了?”
陈棡冷漠地岔开腿,从开裆裤的露口处,飚了朱元璋一身。
朱元璋笑声一滞,笑脸一僵。
陈樉躲开,大喊:“爹臭臭!”
陈标赶紧把比他矮不了一点的弟弟拉怀里,捂住弟弟的嘴:“可闭嘴,你想挨揍吗?咳,爹啊,童子尿是好东西……爹你干什么!”
朱元璋将胆敢在他身上撒尿的陈棡塞回忍不住笑的马氏怀里,朝着陈标扑了过去。
“啊?童子尿是好东西?你也来点!”
“爹!好东西你一个人留着就成了,我不需要!哎哟,二弟你别挡路啊!”
朱元璋顺利抓住被蠢兮兮二弟挡住逃跑道路的陈标,把陈标往身上童子尿处上一按。
陈标连连惨叫,朱元璋狰狞大笑。
陈樉嘴一瘪,又哭了:“爹在欺负哥哥,揍爹!”
说完,他勇敢地朝着朱元璋冲了过去,要给朱元璋一个蛮牛冲撞。
朱元璋抱着陈标侧身躲开,脚轻轻一勾,陈樉摔在了地上。
为了便于陈棡乱爬,地上铺了厚地毯,但陈樉还是摔疼了,再次嚎啕大哭。
陈樉一哭,刚滋了他爹一身的陈棡也张开嘴干嚎。
陈标闻着尿味,嘴一瘪,也想哭了。
朱元璋见三个儿子都不高兴了,他可高兴了,笑声响得快把屋梁上的灰都震下来。
马氏把陈棡放在小床上,又摸了摸嚎啕大哭的陈樉的脑袋,脸色一沉:“国瑞啊……”
朱元璋大张着嘴,笑声再次一滞。
马氏板着脸:“不要欺负孩子。”
朱元璋赶紧闭上嘴,严肃道:“我没欺负。”
陈标有气无力道:“弟弟们就罢了,你没欺负我?”
朱元璋低头看着一脸不满的大儿子,把陈标往身上尿渍处又擦了擦:“这叫父子同甘共苦。”
马氏本想训斥,但见朱元璋这副无赖劲儿,却压不住上翘的嘴角:“好了好了,带儿子去洗澡吧。像什么样!”
“好嘞。”于是朱元璋今天第三次洗澡了。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说不准他还得再冲一次澡。
朱元璋感慨:“我今天真是把一个月的澡都洗了。”
陈标一边用小短手使劲搓身体,一边道:“打仗就罢了,回家后可别大热天一个月就洗三次澡。”
朱元璋乐道:“我以前一个月都不一定洗三次澡,你嫌弃什么?”
陈标朝着他爹泼水:“嫌弃你臭烘烘,别熏着娘!”
朱元璋泼回去:“不熏你娘,就熏你!”
陈标取了一个葫芦瓢:“去去去,小心我晚上尿你身上。”
朱元璋哈哈大笑:“标儿不是神仙童子吗?怎么还会尿床!”
陈标说漏嘴,恼羞成怒:“我才不会尿床!”
朱元璋:“真的?我不信。我要去问问伺候你的人。”
陈标气得扑到他爹身上捶打:“这是身体的问题!我现在年纪还小!晚上睡着了控制不住不怪我。”
朱元璋抓着他儿子挠痒痒:“反正你就是尿床了,你尿床了。”
陈标使劲挣扎:“你小时候没尿过吗!”
朱元璋斩钉截铁:“没有!”
陈标:“我不信!”
朱元璋无赖道:“你可以去你爷爷和你奶奶牌位前问。”
陈标:“……”艹!
陈标小朋友败退,去吃晚餐的时候都恹恹的。
陈英八岁被马氏捡到后收为义子,一直常伴马氏左右。陈标出生后,陈英就一直跟在陈标身边,与陈标感情极深。
他见陈标难过,即使有些怕朱元璋这个义父,也问道:“标儿,怎么了?”
陈标瞥了朱元璋一眼。
陈英在心里叹气。果然,能让标弟生气的,只有义父了。
陈英勇敢地恳求:“义父……”
“好了好了,你这什么表情,好像我欺负他似的。”朱元璋没好气道,“我揭穿了他尿床,他自己恼羞成怒,怪我?”
陈英:“……”
他忍着笑:“标儿,这个英哥可没办法帮你说理了。”
陈标气得抓住陈英的手,一口咬下去。
被揭穿今年还在尿床的陈标,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恼羞成怒的幼稚鬼。
陈英把陈标抱怀里:“别咬手,手脏。要不咬胳膊吧?”
陈标吐出陈英的手,瓮声瓮气道:“不要!”
朱元璋见陈标和陈英关系这么好,心里十分高兴。
朱元璋有二十多个义子,除了侄子朱文正和外甥李保儿,多是孤儿,陈英也是其中之一。
这些义子都被朱元璋赐姓朱,列为“文”字辈。李保儿在外的名字是朱文忠,陈英在外的名字是朱文英。
义子多了,肯定也有亲疏远近。
朱文正和朱文忠与朱元璋有血缘关系,自不用说。除了这两人外,马氏最喜欢朱文英,朱元璋自然就对朱文英更重视。
朱文英虽八岁才被收养,但那之前他就已经颠沛流离当了许久小乞丐,并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便将朱元璋和马氏当唯一的父母。
感情都是越处越亲近。朱文英与到了十二三岁就分属各个军营的朱元璋其他义子不同,他被朱元璋允许接触陈标,成为陈标第一个“心腹”。
如今朱文英已经十五,虽还未经历过军旅生涯,手中长刀早已经见惯了血——他管理陈记商队的护卫队,押运货物粮草,恐怕遇到的袭击比一般的朱元璋麾下小队还多。
下午朱文英和朱文忠、朱文正切磋了一下,三人武艺都不相上下。朱元璋十分满意。
朱元璋问道:“英儿,你想不想从军?”
朱文英还未说话,陈标道:“英哥去呗,立点功劳当个军官,以后好罩着我。就算不能封爵,有了官职总比当商人好。商人也就乱世的时候能风光一二。”
朱文英看着陈标,表情十分不舍。
陈标仰头道:“英哥,你和我爹一样,打完仗就回家,我一直在家等着你。有什么舍不得?”
朱文英揉了揉陈标的脑袋,道:“我走了,商队护卫怎么办?我不放心其他人。”
朱元璋笑道:“这简单,你、文正、保儿轮流回来担任护卫不就成了?你们年纪小,不能老打仗,还是得多读书。回家来,标儿正好带着你们读书。”
朱文英很高兴,朱文忠也连忙道好,只有朱文正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朱元璋当即一脚踹向侄子:“以前咱们哪有机会读书?现在让你多读书你还不乐意!”
朱文正惨兮兮道:“我一听那些之乎者也就想打瞌睡,我也没办法。”
陈标老气横秋道:“让你读书又不是让你考科举,你不喜欢之乎者也,让人把经史子集里的文章写成通俗一点的故事,你……哎!”
朱文正立刻把陈标抱起来,用自己刮得只剩下胡茬的粗糙脸颊使劲蹭陈标的豆腐脸:“标儿,有你这句话,堂哥我就不担心了!我能不能读好书,就全靠你了!”
陈标使劲推朱文正的脸,推半天都推不开,气急了喊“救命”。
朱元璋乐呵呵地看着儿子气急败坏,朱文忠捂着双眼当没看见,只有朱文英试图从朱文正怀里把陈标抢回来。
朱文正哪能让朱文英抢?他学朱元璋把陈标顶脖子上,拔腿就跑。
陈标一个后仰,差点倒朱文正背上,被朱文正倒着背。还好他动作敏捷,抓住了朱文正的头发。
朱文正嗷嗷叫:“标儿,别抓头发,痛痛痛。”
陈标气呼呼叫道:“那你放下我!”
朱文正:“那你抓吧,我就不放,嘿。”
陈标气得使劲薅朱文正的头发,把朱文正的头发薅成了乱鸡窝。
朱文英叫道:“保儿,帮我拦住他!”
朱文忠捂着眼睛,坐在凳子上的屁股一扭,背对着朱文英。
朱文英:“……”
他只好求救地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拍着大腿笑着大喊:“侄儿!跑快点!别被英儿抓住!”
朱文英:“……”
他停下脚步,转身离开。
朱文正也停下脚步,好奇道:“阿英,你不追了?”
朱文英微笑:“我去找娘来救标儿。”
朱文正惊骇:“喂喂喂!别找婶婶啊!”
朱文忠立刻放下手,苦着脸道:“阿英,不至于不至于。”
朱元璋:“站住!”
朱文英冷笑一声,朝着后院跑去:“娘!文正和爹欺负标儿。”
朱文忠拍了拍胸脯。还好还好,和我没关系。
朱文正把陈标放下,和朱元璋一起去捉朱文英。
这下轮到陈标在地上跳着小脚拍着小手:“英哥快跑!让娘来教训他们!”
后续事情发展,咱们给老朱一个面子,就不提了。
什么被训了半个时辰,写了多少字保证书什么的,我们全都不知道。
朱元璋和朱文正两叔侄对朱文英挤眉弄眼,做口型骂朱文英“告状狗”。
朱文英帮陈标摆碗筷,笑而不语。
当朱元璋和朱文正被马氏训完的时候,徐达和汤和又来蹭饭,朱文忠的亲爹、朱元璋的二姐夫李贞也来了。
李贞是朱元璋还活着的唯一同辈亲戚。
朱元璋从小家里就贫穷无比,二姐和二姐夫李贞家是唯一吃的饱饭的亲戚,多次接济朱元璋。
战乱开始后,李贞颠沛流离,几经濒死,至正十三年(1353年)于滁州投奔朱元璋。
在郭子兴死之前,朱元璋过得并不好,李贞这个带着拖油瓶的朱元璋二姐夫一直跟着马氏搞后勤,并不为多少人所知。
直到至正十五年(1355年)郭子兴死了后,朱元璋才能算得上一方领袖(还是较弱的之一),本文主角陈标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
一年后,陈标因为亲娘一句“锅里一滩肉”吓到,主动暴露成为“神童”,李贞自请隐姓埋名成为“陈国瑞”的亲戚。
经过朱元璋的一番操作,几年后李保儿参军的时候已经是陈国瑞的外甥,被朱元璋收为义子,改名为朱文忠。
他自己的侄儿朱文正也几经折腾,成了陈国瑞的侄子,再辗转被朱元璋收为义子。
朱文英这里的操作更简单。这年头孤儿认好几个干爹多正常。
因为朱元璋的义子非常多,改名叫“朱文X”的有二十来个,口头上认了后不管的都不知道有多少。这三人又都只是十几岁的半大小子,隐藏在朱元璋的义子中毫不起眼。
他们的身份,就这么轻松的变了。
至于有人提起曾经投奔过朱元璋的亲戚时,朱元璋放出消息,他的亲戚带着嫡子藏了起来,以在朱元璋势力覆灭后,为老朱家留下香火。
在乱世这很常见,其他势力的首领也有偷偷藏儿子。
李贞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他知道自己和李保儿的未来都系在朱元璋身上,一直谨小慎微地维系着和朱元璋的亲情,所以才主动放弃“朱元璋亲戚”的身份,去当“陈国瑞”亲戚。
历史中,他即使已经被封侯也不续娶、不纳妾、不生子,守着儿子十分节俭地过了一辈子,并时常用自己当农民时的经历告诫子孙要节俭。
李贞也死在朱元璋前面。
他死的时候和汤和死的时候一样,朱元璋和已经病得不能说话的李贞对着哭。李贞病逝后,朱元璋罢朝三日。
朱元璋活得太长,他的发妻马皇后、爱子朱标、嫡孙朱雄英、唯一的同辈亲人李贞、最好的发小汤和与徐达、最忠诚的外甥李文忠、最信任的义子沐英……统统死在他前面。
侄子朱文正则是背叛了他。但他仍旧封朱文正八岁幼子当靖江王,传了十四代。
能维系他“朱重八”甚至“朱元璋”这个身份的人统统早早死了。
朱重八和朱元璋也就死了。
活下来的是疑神疑鬼的暴戾老疯子洪武皇帝。
这些都是后话。
直到朱元璋灭陈友谅之后,才显出一方雄主的气魄。
现在陈友谅都还没噬主,朱元璋也只是一个夹缝中不起眼的小诸侯,包括元庭在内的诸多势力都没把朱元璋放在眼中,不认为朱元璋有逐鹿中原的可能。
但他的亲朋好友都还带着笑容环绕着他,唯一的侄子朱文正也没有背叛他。
朱元璋见到李贞来了,就把写保证书的苦恼抛之脑后,挥舞着大手招呼着:“姐夫!标儿亲手炖的羊肉!咱们可有口福啦!”
李贞开玩笑:“我有口福的时间多得是。”
朱元璋笑骂道:“那你别吃。”
李贞笑道:“不行。以前有口福是以前的事,今天的口福也不能错过。我自酿的果酒,不违反军中禁止用粮食酿酒的命令,喝点?”
朱元璋还没说话,汤和已经扑了上去:“酒酒酒!”
徐达一脚踹向汤和屁股:“你能不能戒酒?你这么好酒,迟早喝酒误事!”
汤和无耻道:“喝酒误事了,你和国瑞老大保我不死,我自己就能继续立功爬起来,嘿嘿,不碍事。”
朱元璋气得捏拳头:“滚!老子才不保你!”
汤和抢过酒坛子:“不保就不保,戒酒的事明天说,来喝!”
朱元璋和徐达骂归骂,酒也没少喝。
清炖羊肉加蘸料,杂果酿的美酒还配了几道凉拌的小菜,一群人吃得酣畅淋漓,也喝得酣畅淋漓。
李贞还算清醒,朱元璋、汤和、徐达三人已经甩着上衣边唱歌边跳舞,嚎得跟被杀的猪似的,李贞给他们打拍子。
朱文正和朱文忠很快也加入起来,手舞足蹈嗷嗷唱歌,像两头被杀的小猪。
马氏在军中见惯了这群人不修边幅,并不害羞避讳。但二儿子陈樉被吵得直甩脑袋,马氏吃饱后就带着陈樉离开。
现场只有朱文英和陈标两兄弟格格不入。
陈标:“英哥,他们好吵。”
朱文英:“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