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春梨转眼便镇定下来:“奴婢只是遵照姨奶的吩咐去园子摘一点碧桃花,后来,后来因为碰到大人您那位夜闯的朋友——”
“放肆!”李寺丞再次呵斥。
春梨低下头,掩去眼底一丝稍纵即逝的晦暗之色。
赵重幻星眸冷凝,但唇角却勾了勾,抿出一个颇为玩味的笑——
她想要的已经看见了,至于再多问,也不过都是掩饰之言而已!
李寺丞还待要训斥,却见赵重幻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他蹙蹙眉。
然后他盯着春梨,还是抑制不住地严厉道:“不要仗着在平章府当差就自视甚高!你们主子死了,你们这一群下人都是嫌犯!等问完,就都要将你们带回大理寺关起来详细再审!”
春梨低着头,不言不语。
李寺丞冷哼了一声。
“寺丞大人息怒,烦请先让她且出去吧!”赵重幻泯了笑,语气温和。
李寺丞有些着恼地挥挥手:“来人,把她带走!”
门口的侍卫赶紧进来领走春梨。
赵重幻凝着那女孩儿丰腴的背影,双手交叉抱在胸口,神色淡定。
“怎么回事?”李寺丞脸上的积怒未消,“这个春梨跟你之前认识吗?”
赵重幻于是将一早在玉立堂的种种简单说了一遍,李寺丞听完,也一手抱胸,一手支在下颌上,若有所思。
“照你说的,这个春梨确实有问题!还敢诬陷你的朋友,这简直岂有此理,是可忍熟不可忍!”
李寺丞情绪越发激烈,“我看她八成跟凶手脱不开干系!等带到我大理寺去,好好审一审她!”
赵重幻却摇头,眸光邃如幽夜:“此人暂时还不能动!”
“大理寺的刑具一上,她不就什么都招供了?”李寺丞对自家大理寺刑房的刑具颇有信心。
赵重幻笑,低声抛出一句:“说不定不等你上刑具,她就被灭口了呢!”
李寺丞登似牙痛般嘶嘶作声。
顿了下,他还是忍不住咕哝道:“这平章府都是些什么魑魅魍魉!”
赵重幻远山眉微挑了挑,笑起来。
“那这个春梨就如此放任她走了?”李寺丞不甘心道。
赵重幻沉吟了下,缓缓道:“此处不比其他权贵府第!还需要平章府中人的配合,否则难免被别人抓住大理寺的名头去借题发挥!”
“你说得有理!”
李寺丞揉揉下颌,有些苦恼长长一叹,略显幽怨道,“其实,大理寺办案最是容易掣肘,一进那些公卿豪门,还会动辄得咎!”
赵重幻则拧着眉尖思索,蓦地,她眼前一亮,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寺丞大人,小人想到一个最合适的人!”
她向李寺丞勾勾手,后者马上欣喜地凑近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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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快过了,胡老夫人亲自安顿小厮们给大理寺诸君送来丰盛的午饭,忙碌了一上午的诸人好不容易抽空歇息片刻。
而赵重幻趁机想去晴芳阁走一遭。
于是,她跟李寺丞打了招呼,便径自出了询问的厢房,往院中的凉亭而去。
凉亭中。
那位一直凭栏而顾、无所事事的某公子此刻正在跟平章府小厮说话,而洛河假扮的校尉并不在身侧,只有另一个大胡子的校尉闷声站在一旁。
“你且去回禀老夫人,本将还有公务在身,无法陪老夫人用午饭,还请老夫人见谅!”
小厮踌躇了下,却也不敢多言,只喏喏道:“那小人这就回去禀报老夫人!”说着躬身告退。
谢长怀一转眸,入眼的是与小厮插肩而过的那人丑怪的少年脸庞。
一时,二人视线交缠——
眼底都是对方属于别人的脸庞,惟有彼此的那双眼睛,倒映着春风骀荡的温存,胜却曲水蜿蜒的柔软。
须臾。
恍了下神的赵重幻立刻清醒。
她恭谨地行礼道:“卫将军,小人有事要去晴芳阁一走,不知能请将军移驾否?”
“好!走!”
他不多问一言,捡步就率先走出凉亭。
大胡子校尉要跟上,他头也不回地扬扬手:“你且也去跟大理寺诸人一起吃点午饭吧,本将亲自带她去晴芳阁!”
“是!”
大胡子就这般闷声站了一上午,着实无聊到要发狂,此言对他简直是如闻大赦。
赵重幻瞥了眼大胡子如释重负般小跑进大理寺诸君吃饭的耳房中,不由微微失笑。
看来陪着“卫指挥使”来平章府执行公务委实算不得什么有意思的差事!
谢长怀见她落在后面,不由回眸睨她,却见她对着校尉离开的方向在笑,眸色骤沉。
“快点!”他沉声催促。
“是!”
赵重幻赶忙收回目光,疾步追上那人有些急促的步子。
二人一路沉默地走过平章府繁花似锦的园子,穿过流月潭,往晴芳阁的方向而去。
园子里时而有小厮婢女们往来,路过二人时都匆忙行礼,然后逃一般地快步离开。
赵重幻见此不禁也生出几分怪异来,便时不时回头张顾一下。
而那些小厮婢女见她回头看自己,脚步竟然越发慌张,甚至还有人差点儿一脸撞在了树木上。
“他们怎么回事?”她星眸困惑,暗自咕哝道。
她的身边那个人一直一声不吭,只管埋头走路,搅扰得她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好乖乖地退后一步老老实实走在他身侧。
她怎么觉得这人在生气呢?
是她的错觉吗?
她悄悄地瞅着他如秋山般俊挺好看的侧影,暗自思索自己有无一不小心得罪到这位贵公子的错误行为与举止------
可是,思前想后,她也不得其法。
自进了问清轩,他俩连私下说句话的机会都未曾有,如何她能得罪到他呢?
怎么办?
找个无人处哄哄他?
如此一想,她立刻认真打量周围地形,思考这种可能性。
不消片刻,他们便走到晴芳阁院外的那一片幽静无人的樟树林边。
赵重幻正在纠结,是不是该趁此机会拐着身边的某人遁进树林中悄悄说两句贴己话时,忽然只觉自己身体一晃,眼前的春光遽然变暗——
待她反应过来,某公子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给带进了林子深处。
林中幽密,有莺鸟宛转轻啼,就像他二人第一次在平章府相遇,她不愿理会于他,他也是突如其来地将她掠进西院的某片林子中一样。
可是,这一次,他揽着她,她却没有挣扎。
一时,二人只彼此倚靠着,静静倾听树叶飒飒与鸟儿轻和的响动。
有微风掠过他们鬓髻的发丝,悠悠地骚动耳际,如同心上的一把弓弦被拨弄,缱绻而低柔。
“怎么了?”她默了顷刻,忍不住仰头望着他问道。
而他也正垂眸凝着她,迎上她晶莹的眸光时,他忍不住抬手就直接扯了自己的面具,也顺手摘下她的假面。
“终于看见你了!”他喃喃。
她笑,也道:“我也终于看见你了!对着卫三哥的脸,总觉得愧对人家!”
“那我呢?”他收紧揽住她细腰的手,眸中竟蕴着一分幽怨似的神色。
她吃惊地望着他,不知该怎么接话。
默了下,她斟酌着开口:“我刚才一路见你也不说话,就在想你是不是生气了呢?可是,我想来想去,又猜不出你为何生——”
随着他眸光加深,她骤然住口,继而仰头盯着他的眼睛仔细解读了下他的眼神——
他黢黑若林下深潭的眸中确实酝酿着某种绝对不能称之为“愉快”的情绪。
但是,凭着她的聪明才智,这种时刻,她居然识破不了他如此这般令人费解的眼神。
“你就真不明白我为何生气?”
瞧她小脸上一色的茫然,他蓦地咕哝道,神气间像个没有得到果子的孩子一般。
她赶紧摇头,一片冰心玉壶似的坦诚心声:“公子有话请直言!在下才疏学浅,委实不知何时惹了公子生气!要是有,一定改!”
见她清绝的眉眼间半是揶揄半是乖顺,就差指天发誓了,他不由抬手就敲了敲她皙白无暇的小额头,欲笑不笑地又替她揉了揉。
“小傻子!”他低喃一句。
继而他便将她彻底裹进自己的怀中,一手还扣着她的脑袋,以防她乱动。
二人再次静静默对了片刻。
“不生气了吗?”她问。
“不生气了!”他答。
他如何舍得生她的气呢?
即使她这一上午总跟其他男子一起马不停蹄地忙着查案讯问,期间还一直有说有笑,而从头到尾却只看过他一眼,但是,他也依然舍不得生她的气。
“忙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吧?头痛有没有发作过?”他低低问。
她一愣,心尖上遽然沁出潺湲的暖流,忍不住便微微点了头。
他见状,眉头不禁蹙起,立刻拉着她盘坐在地,双手抵在她的肩颈处,缓缓为其输入真力,一时有一股暖流沿着她的头部游走。
不过,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待她感到松缓时便收回力量。
如今,蛊毒已经游弋到她的肩头,他也不敢再轻易大量地替她输入内力,以免骚动蛊虫。
她端坐着,安静地让他所施予的力量重新充沛自己的身体,将那种无法言说的疲倦暂时驱开。
她就知道,他总是在,在她一伸手即可触及的地方!
与春光、花香一般,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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