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时,李岁满脸焦急之色,
按照觉明大师所言,想要破解此法唯有将施法者抹杀,
可如今自己连那两只大妖的踪迹都发现不了,
何来诛杀可言?
觉明大师脸上的表情也在此时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
“李岁,此事你可曾告知城中守军?”
“晚辈怕引起恐慌,暂且还未将此事传开,但我已让城中守军加紧巡逻,并从四州镇妖司调来数名除妖使,预计明日就能赶到,此事也报到了中州总司,也曾带话请安宁道府也派人前来永州城支援。”
“是该如此,如今的情况的确值得这般重视,但你请来的支援还远远不够应对这等变故,对于当下的永州城来说,单单是那两只一品大妖就足够恐怖了,就算你自己的修为如何强大,也不能同时兼顾各处,而且老衲方才也说,这隐魂乃是西楚妖族之术,你可曾猜到什么?”
“前辈,您的的意思是说那两只大妖是....”
李岁反应过来,俨然是猜到了觉明大师话里的意思,
“那两只大妖很可能皆来自西楚妖族,正如你所猜想,北国西楚境内有着数股强大的妖族,据老衲所知,它们以霸江、汉池、江阳道三地为首,若猜得没错的话,这两只大妖很可能就是来自这三地妖族中的其中一处。”
闻听此言,李岁的心中顿时变得不安了起来,
他想起在北宁城时,玉鹤真人所说太华仙国内的境况,
太华国内强大的妖族甚至连太华皇室都不敢轻易招惹,千年前九河主统领的妖族便是其中之一。
西楚虽然比不上太华仙国,但其国内最强大的三处妖族依然不可小觑,
白水城外的玄武妖族,在鼎盛之时曾有上万只妖怪生存在水下妖宫之中,其妖宫之主尤泽更是修为触及天镜的大妖。
而作为西楚妖族中的三位霸主,那三地妖族首领的修为不由惹人深思。
想起那只巨狼曾说他主人抬手就可将自己镇压,这无疑让李岁心中猜测,
莫非那位主人,是天境级别的大妖?
“前辈,那您的意思是?”
想到此处,李岁开口向觉明大师询问道,
毕竟其身为曾经的道境修士,面对这种情况,俨然要比自己更懂得如何应对。
“你既已将此事报到了中州,想必那位宣帝自然会知晓其中深意,眼下,你只要静心等待援军便可。”
“我明白了,多谢前辈。”
闻言,李岁顿时松了一口气,这般变故,想来不仅是宣帝,中州总司的刘总使应该都会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想必这时,他们派出的援军已然在来往永州城的路上了。
永州城内有着数十万名百姓,若西楚妖族真敢在城内作乱,那自己一人显然是独木难支,
而待援军赶到之后,有了帮手李岁便可放手一搏,到时他必会将那两只大妖彻底诛杀,
至于那位主人,李岁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天境级别的大妖,便是李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再者说,虽然不知道觉明大师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但细细想来,若关键时刻觉明大师也定然会出手相助吧?
“前辈,您此次会出手嘛?”
旋即,就听李岁试探性的问了问,
“不会。”
闻言,李岁的表情瞬间凝固,
“为....为何?”
“你看看便知。”
只见觉然缓缓睁开了双眼,静静看向李岁,
也就是此时,李岁的心中顿时一颤,
方才他还在疑惑,为何觉明大师一直眯着眼睛,
可现在他才发现,
这位老僧的眼眶中赫然是漆黑无比的一片,似乎是被生生挖去了眼珠。
“前辈...你...”
“虽然老衲跌落至玄境,但依然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着天道的侵蚀,大道因果皆在轮回之中,我已经为陈国出手过一次了,若再逆天而行,恐怕即刻就会身死道消.....”
李岁仔细揣摩觉明大师此话,在联想到他与陈国皇氏之间的关系,
霎时,少年的心中如同落下一道惊雷,令他耳中轰鸣不止,
“原来是您是....”
“阿弥陀佛...不可说..不可说。”
此时,李岁肃然起敬,他赶忙站起身来,朝着眼前的老僧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前辈,晚辈明白您的难处,请您放心,我李岁就算身死也要庇佑这永州城内的数十万百姓!”
“你这是做什么呢,快快坐吧,你师父二十年都不曾回来看看老衲,来,我们聊些别的...”
觉明缓缓眯上了双眼,忽而嘴角笑起,
他神情和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今夜就莫要走了,于这庙中留宿吧,明日一早再去祭拜你母亲。”
觉明开口,随即静静等待李岁的回应,
“多谢前辈,可是我....”
“明日是清明。”
李岁恍然明了,
“如此,那晚辈今夜便打扰了。”
“这是哪里话,老衲这些年来天天都在发愁没个说话的人。”
言罢,觉明大师仰头静思,神情缅怀,只听他先是开口说道:
“景弘这孩子呀,其实最像当年的陈娃娃了,可惜造化无常,景弘早早便去世了。”
李岁知晓,觉明大师口中所说的那个陈姓娃娃,自然就是陈国太祖皇帝。
看着觉明大师意难平的样子,他再次入座,问道:
“前辈,弘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今日曾去城外的弘帝陵墓,看到许多百姓都跪在那里祭拜他。”
“景弘呀,他自小便心系天下百姓;有一年齐州大旱,当时景弘已贵为储君,可他竟偷偷藏到了赈灾的马车里,整整两日不吃不喝,只因他父亲不让他随林相国一起去往齐州;当时整个齐州境内哀鸿遍野,惨不忍睹,炎炎烈日之下,那孩子独自在泽清郡走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镇妖司的一名除妖使将他带回了林相国的身边,当时他才十四岁。”
李岁听得认真,觉明大师顿了顿,继续道:
“那天以后,回到中州皇城的景弘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变得谦逊好学,天天都去往皇城内的藏书阁中,平日里也常常向他父亲请教各种问题,李岁,你觉得景弘是个什么样的人?”
“弘帝心有大善,深知世间百姓疾苦,无愧称之为当世明君。”
“老衲最是可怜景弘这孩子,他虽然仅仅在位十年,但你可知他父亲武帝当时交给他的陈国,几乎是处在了灭亡的边缘,武帝连年征战,穷尽国力,虽然平定了南境之乱,但世间却早已哀怨不断,民不聊生,远非今日能比,然而景弘却力挽狂澜,凭借一己之力生生将陈国从灭亡的边缘救了回来,可惜他的最大的愿望还远远未曾达成,便于这永州城内抱憾而终。”
觉明大师仰天长叹,脸上的表情悲悯不已,
李岁一言不发,静静的坐在老僧的对面,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你可知在二十年前,青石抱着你来到永定寺的那个雪夜,正是弘帝离世的时候,老衲记得那天,城内的那口老钟,整整敲了三万下....”
闻言,有那么一刻,李岁恍惚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雪夜,
茫茫风雪似乎要将整座永州城吞没,
年轻的帝王站在雄伟的城墙之上,
那时,李岁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那时,弘帝却孤身背负了一个时代。
永州落雪,
帝王永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