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清辉,为大周山主峰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薄纱,越发显得龙脉之地神秘莫测。
姜叔夜被放下后,假意瘫软在地,喘着粗气。
抬眼一瞧,封死了近三百年的地宫入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巨大的断龙石两侧,分别立着两尊瑞兽,兽顶上放置的长明灯,火光摇曳。
太祖皇帝的陵寝动用了几十万民夫,耗时三十八年才修建完成。
可谁曾想到,进入地宫的入口非但简陋,甚至有些寒酸。
一方断龙石和两尊瑞兽,成了功盖千秋的东夏太祖与人间的唯一屏障。
断龙石落,隔绝阴阳。
哼!我看你们怎么进去……
缓缓站起身的姜叔夜心里腹诽了一句,等着看笑话。
敢用蛮力毁了数万斤的断龙石,整座山都得跟着晃。
届时引来金甲陵卫,功亏一篑。
却不曾想,蟾贞子从道袍袖口又拿出一面巴掌大的铁环,疾步来至数丈高的断龙石面前。
瞅准位置,将铁环置于石墙一处凹面,轻轻一扣。
沉闷的一声巨响后,被开启的断龙石缓缓抬起半人高,便静止不动。
扑面而来的腐气,呛得令人一阵恶心,
而断龙石抬升的距离,足够他们猫腰钻进去。
随即被身后的宁芙蓉推搡着,进入了墓道……
此时他才想起,周山之巅,智犍连已经告诉了白发道人开启断龙石的方法。
看来蟾贞子一伙人的行动,酝酿的日子可不短!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穿过漆黑的甬道。
期间,石壁两侧不时有机关被触动,弩箭射在前面探路的大和尚身上,毫发未伤。
没办法,有这么位铜皮铁骨的七品武夫当肉盾,普通机关,根本没用。
一路上,几人明显感觉甬道向下斜倾。
估计已经深入地下百米不止。
姜叔夜不禁惊叹,太祖皇帝的地宫,这是掏空了周山主峰啊!
此刻四人面前的,是一道铁索桥,连接着甬道与对面一处石门。
而下方,则是幽暗深渊。
小侯爷凭借着惊人的目力,望向深渊,不过就是三十多丈深的大坑而已……
可再仔细一瞧,连蟾贞子也吓了一跳。
坑底居然是密密麻麻的无数骸骨,森然可怖,而且还是人骨!
方圆数百丈的坑洞内,已经无法用万人坑来形容,层层叠叠,无以计数。
根据腐化程度来看,估计得有几百年!
没有化成一抔黄土,是因为这里的湿度太大,且空气稀薄。
加之四界不知从哪儿涌入的阴寒水气,这才导致人骨没有被彻底被氧化分解。
史籍中可没提过这回事儿啊!
不过太祖皇帝弑杀的传闻,姜叔夜倒是听说过。
自古不乏有坑杀筑陵者,从工匠一直到堪舆师,甚至主持修建陵寝的官员,最后没一个有好下场。
陵寝完工的日子,也就是他们生命完结之时。
姜叔夜将视线从万人坑移开,后心一阵冰凉。
抬眼一瞧,面前铁索桥长度约莫也就五六百米。
从下方万人坑弥漫出的气味,直教人作呕。
坑内沉积大量的尸腐气,经过数百年的发酵,已然凝聚成一大片常年不散的尸瘴,氤氲环绕在索道下方。
这时,宁芙蓉捏着鼻子道:“师尊,我等有修为在身,不惧尸瘴之毒,那小子怎么办?”
猫哭耗子,你们几只鸟被毒死了,本郎君也没事儿……姜叔夜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封住他口鼻,真麻烦!”
蟾贞子言罢,定神打量着对面的石门。
宁芙蓉来至小侯爷面前,轻笑道:“怕吗?在侯府养尊处优,没见过这么多死人吧!”
本以为这个纨绔子会被吓得面如死灰,哆嗦成一团。
却不曾想,昂藏七尺的年轻人不仅没有惊慌害怕,反而说了一句策反自己的话。
“姑娘身负修为,又貌美不凡,跟着个牛鼻子算怎么回事,不如投效我安阳侯府,保你荣华一世!”
姜叔夜因为两次解围,对这个阴晴不定的泡椒凤爪,倒也没先前那么厌恶。
识时务者为俊杰,心思剔透的宁芙蓉,会甘心跟着牛鼻子做个反贼?
师徒情分?
呵呵,一路上的貌合神离,可没逃过善于察言观色的姜叔夜。
宁芙蓉媚眼生盼,秋水盈盈,娇笑着回了一句。
“好啊!那小郎君可得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娶本姑娘过门,婚宴……嗯,就在越州办!”
小侯爷嘴角一撇,望着面纱下那双一眨一眨的大眼睛,臂膀高抬,竖起大拇指。
“你行的!”
继而哀叹一声: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万钧之力的铜皮铁骨武夫,立如劲松,双臂高抬。
伴随着吱吱呀呀的闷声,石门被缓缓开启,内里漆黑一片。
宁芙蓉迈步上前,手掌上扬,一团赤焰蓦然而现。
随手一挥,漫天星火,登时将石门后的空间照亮。
空旷无边的广场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巍峨高耸的青铜凋像。
姜叔夜打量着巨大的凋像,不禁嘴巴大张,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袭儒衫打扮,左手握着书卷,右手负在身后。
微瘦的脸颊镌刻沧桑,长髯飘逸,垂洒胸前……
浩气凛然间透着满面正气!
“这……这不是青冥儒圣,米祭酒吗?”
儿时,每逢屠帅征战归来,都会带着二子一女赴紫薇山坐而论道。
米祭酒还曾为前主摸骨探脉,并断定姜家小侯爷再无修炼可能。
姜叔夜怎么可能忘了这张脸?
“啧……”
不可能,地宫里这尊青铜凋像乃是三百年前所铸。
米祭酒再是修为傲世人间,也不可能活这么久!
吃防腐剂了?
还有一种可能,这世上,真的有长生……
亦或是,这凋像所刻之人,与米祭酒有什么渊源,兴许是他的祖先,也说不定。
可这……也太像了!
蟾贞子三人,此时也是仰头惊叹,打量着莫名其妙出现在地宫的青铜凋像。
大和尚晁膺瞪着一双虎目,吃惊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太祖皇帝在地宫立像?”
“瞧这打扮,应该是开国时的哪位儒家圣人,别忘了,李氏皇族祖先,可是位独尊儒术的帝王!”
白发道人说罢,谓然一叹。
道宗一脉,自三百年前东夏开国,便从前朝国教的显赫地位,一落千丈。
如今儒佛昌隆,唯独道宗,人才凋敝,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一位陆地神仙了!
至于武夫,他根本没瞧在眼里。
后边儿的姜叔夜听罢,登时有些失望。
本以为神秘难测的神符师,会知晓些什么秘闻。
结果他连米祭酒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说来也是,九洲第一儒圣,也不是什么人随便都能见的……
“走吧,应该不远了!”蟾贞子颇有些落寞地说完,继续前行。
绕过青铜凋像后,四人有来至一处石壁前。
青石广场四周原本漆黑一片,被宁芙蓉的玄火一照,才发现是一组色彩明丽斑斓的壁画。
画中描绘的是金戈铁马、封禅大礼、四方朝拜以及宫廷宴会等,反应朝代兴旺的场景。
栩栩如生,形象生动。
蟾贞子看罢,冷哼一声:“太祖开国不易,如今江山被隆武帝搞得大厦将倾,民不聊生,可悲,可叹,可恨……”
白发道人的话,不无几分道理。
天下寥寥,苍生涂涂。
罪魁祸首,还就真是晚年昏聩的隆武帝。
不然以严九龄为首的门阀士族,以及端木一族这样外戚,怎会像吸血鬼一样,肆无忌惮地搜刮民脂民膏。
姜叔夜的眼神掠过那些歌功颂德的壁画,目光落在一处诡异的地方。
同样是数丈高的粉彩壁画,刻画的却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残缺场景。
血红天幕下,森白巨骨筑就的城墙,绵延无尽……
无数如蚂蚁般大小的超凡者,或凌空而立、或御剑而飞、或盘坐半空……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野上,更有数不清的步军方阵,以及铁甲精骑。
旌旗猎猎,威势荡天!
壁画中所有人的表情,都透着一股如临大敌的悚然和恐惧,不约而同地盯着白骨长城的另一端。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姜叔夜歪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弄懂这幅壁画究竟是神话传说,还是真实发生的历史。
只是那些森森巨骨的样子,好像在哪儿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