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鱼这道菜的做法说起来十分简单，无非是把鱼切成大小均匀的鱼片，用盐、料酒、生粉等调料腌入味，当然，这个过程中少不了要加入蛋白搅和均匀，为的便是鱼肉入锅之后不散且能保持鲜嫩。
配菜提前焯水，铺在碗底。苏锦绣在这里没有找到能盛得下水煮鱼片的大碗，便干脆找了一个陶盆替代，没成想这大小正合适。
“嫂子，你是要煮鱼汤吗？”赵宁修看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菜，想着嫂子最先做鱼，一定是因为鱼汤耗时最久。
平川县河流溪流不算多，泉水村村头虽然有溪流经过，可里头的鱼都不过寸许长，鲜少能捉到大的，打打牙祭尚可，想要充饥并不容易，城里头倒是有卖鱼的，可鱼捉来不好保存，所以大多都是泛着腥气的死鱼，苏锦绣嫌弃不新鲜，从来买过。活鱼又难得，所以之前除了过年过节的大日子，她很少做鱼，即便是做，也顾忌着馨儿做的都是清蒸之类淡口的，水煮鱼还真是头一回做。
苏锦绣一边给锅里倒油倒料，一边同正在烧火的赵宁修说着水煮鱼的做法，末了还不忘调侃他，“要是给你们那些同窗知道，这一届童生试的案首头名在给我烧火，只怕要骂我有辱斯文了。”
以前没有正经在书院上学时，赵宁修还念叨着什么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话，自从去了书院后，反倒在这一点上有所改观。先生教过他，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时候什么人该做什么事的说法，为人者，上能对得起天，下能对得起地，中间无愧于自己的良心，便能称之为君子。
还君子远庖厨，难道成了君子便喝的是仙露，吃的是香火，没有寻常人对食物的渴求了吗？
“嫂子快别调侃我了，只是侥幸考了个第一而已，你忘了县试时，我的成绩还不如小宋呢。”赵宁修清醒的很，说，“我这个第一，很有可能是因为太守大人喜欢我的文章才得到的，以后真的去参加科举考试，考成什么样还不好说呢。”
他与苏锦绣说过，自己想明年下场参加秋闱。
身边的人想做什么，苏锦绣从不拦着，知道赵宁修的想法后，也只是说，“想去就去，只要得失心不重，权当给自己攒经验了。”
在苏锦绣看来，古代的科举考试虽然三年才考一次，可它又不限制你考多少次，比起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多数人一生只有一次的高考来说，简单多了。
赵宁修有时候是真的搞不懂他嫂子的想法，别人都盼着寒门出贵子，偏偏嫂子花了那么多钱送他去书院读书，却从来没要求他考出个什么名堂，别人都说女人要宜室宜家，不能在外头抛头露面，可他嫂子根本不顾这些约定俗成的礼节，又比如，她和大哥刚刚和离，又赶着要回平川县，怎么就突发奇想要给自己和小宋做一顿饭呢。
若是苏锦绣知道此时赵宁修脑子里在想什么，怕是也只能说一句他想太多。
人生在世不过匆匆数十载，想到什么便去做才是正解，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思索旁人怎么看怎么想。
这个道理以前苏锦绣也懂，只是总不能做到，可昨天晚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时，她仿佛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决定从今天起便践行起来，于是才有了这么一顿饭。
水煮鱼讲究一个油而不腻、辣而不燥、麻而不苦、肉质滑嫩，若说这道菜什么时候最香，无疑是所有的菜和鱼片都在陶盆中码好，调料放置好之后，滚烫的热油浇在上头发出“刺啦”的声响的那一瞬间。
“好香啊！”宋嘉文发出惊叹，“我从小到大吃了不知道多少鱼，还真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做法。”
“这是蜀地的做法，那里的人喜欢吃辣，所以做出来的菜里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丝辣味。”苏锦绣笑着解释，“你家在越州，做菜吃饭讲究一个原汁原味，最为推崇的便是保留食物本身的味道，你吃的鱼虽然多，可要说起做法，无非就是清蒸鱼煲汤两种吧？”
“嫂……苏姐姐，你可真是什么都懂。”苏锦绣与赵含章和离的事情，赵宁修已经悄悄地同宋嘉文说了，不过他与赵宁修一样，一时半刻改不过来口。
苏锦绣没在意，只是笑，“不过是闲来无事，看了不少讲各地风土人情的书罢了。人家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从越州一路到平川县去求学，论起见识来绝不比我浅薄。”
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在菜品上桌之前，少不了一顿互夸。
苏锦绣一共做了四道菜，分别是让人食指大动的水煮鱼，而那一斤五花肉被她同样切成薄薄的肉片，做成了炸五花肉，光是闻着，便已经让人馋的流口水了。再有便是清爽些的炒青菜与凉拌木耳。
那醪糟也被她在锅里煮开了，又晾凉了给大家各分了一碗。
当然，鱼片下锅之前，她给馨儿也预留了几片，在清水中涮了涮，去掉辣味却保留了食物本身的鲜嫩可口，
“嫂子做的菜，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赵宁修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苏锦绣的饭了，一动筷子之后，根本顾不上说话，只顾着一个劲儿地扒饭。
宋嘉文和他几乎是一个动作，只不过因为性格的缘故，瞧着能文雅几分。
“慢些吃，可千万别噎着。”苏锦绣轻笑着，细细叮嘱他们，“不管你们接下来是要留在云州城，还是去京城，抑或着是要回平川县，都别忘了要相互扶持。”
人活一世，能有几个知心的朋友不容易。赵宁修看着如今开朗懂事了些，小宋功不可没，她叮嘱这些，也是希望这两个人不要有一天变成她和赵含章这样。
想到这儿，苏锦绣轻笑一声，这两个人的关系和她与赵含章又不一样，人家可是单纯的同窗之情，朋友之谊，怎么她就给想偏了呢。
“行了，不说那么多。”她端起盛着醪糟的碗，“我敬你们一碗，祝你们俩都能前程似锦，所愿皆如意。”
真诚又俗套。
这便是苏锦绣的告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