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一粒粒红黑相间的丹药,就摆在了郑悬舟面前。
“一号”面色凝肃,“确实、如你所言,龙脉草……无法炼出健体延年的‘玄龙丹’,当长明令彻底压制住龙脉草的‘表征’后,其‘隐征’便显露了出来。”
“其‘隐征’是至阴之毒,这是一个隐藏至深的秘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玄龙”真的有问题。
这……
“一号”不太敢继续想下去,这里面涉及的问题太惊悚了。
“原来,大齐一千两百年的信仰,居然是虚构的!真实的信仰……其实就是这副模样。”
“一号”拿起一颗红黑丹药,能够感受到其中阴毒的药力。
郑悬舟也在端详着丹药。
“这就是‘血毒丹’吧?以龙脉之气蕴养的龙脉草,却显露出至阴至毒的效用,这是不是说明、龙脉‘中毒’已深?”
“一兄,这或许就是你要的亡国之因吧?”
“一兄?”“一号”愣了愣,哭笑不得的说,“我有名字,玄江。”
“噢,江兄,所以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一号”略作沉吟,“这或许会是亡国之因,但不会是全部的亡国之因,大齐……不可能因为‘玄龙’而灭国。就算大齐从前对‘玄龙’的正邪之分有所混淆,也不会。”
郑悬舟看他说的如此肯定,便点点头。
“一号”又道:“‘玄龙’可能是一块敲门砖,但奇怪的地方在于,如果‘玄龙’真是邪兽,为何千年来就无人发现呢?长明令自大齐建国初就造出了,历代长明宗帅均会以长明令作辅,不可能发现不了这种‘隐征’。”
郑悬舟像是想到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他,“江兄,会不会……‘玄龙’根本没有贯穿大齐千年?”
“怎么可能,大齐史书上处处皆是‘玄龙’……”刚说到这里,‘一号’就突然一愣,眉头立时皱紧。
就连“悍戟”迟江川都有可能被“诛诡剑”迟江川替代,盗命而生……
那么有人将大齐从前的信仰,替代为“玄龙”,也并不是没可能!
这种能力真是太可怕了。
让人不知不觉间,就着了道。
也许,在多年以前,大齐的信仰图腾并非“玄龙”“羽鸟”,但因为有盗命者背后组织的出力,将“玄龙”推出来完全替代了从前的信仰!
以至于,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信仰就是“玄龙”,但其实……人们早已将最开始的信仰忘掉了。
“这……”“一号”略作沉吟,“太可怕了。”
“是啊。这个组织有非常可怕的手段,令人措手不及。但不得不说,你们长明官的手段在外人看来,也非常可怕。”郑悬舟感慨道。
“你们拥有着化腐朽为神奇、扶大厦于将倾的手段,简直神鬼莫测,这本身就是一种超脱自然规则之外的能力。正如你说的,天道最核心的规则是‘制衡’,既然你们能超脱规则,也必然有其他人与你们一样超脱规则!”
“一号”摇摇头,“从历史中行走,改写亡国之因,或许确实是天人手段,但我辈长明官所付出的代价,也是与之相对应的。不经历大生死来交换,焉能逆天而行?”
他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盯着郑悬舟,他认真道:“小兄弟,这次与你对谈,受益匪浅。不过……我们毕竟只是历史的见证者,无法像你这样亲身参与进历史、改写历史,甚至无法为你提供更多的帮助。”
“若是插手过多,会导致历史伟力重铸历史,让历史归于原状。所以……我能给你提供的帮助,仅此而已。”
“重要的消息,我只能适当的透露给你,透露多了、同样会导致历史归于原状。以后再见面,我能提供给你的信息只会越来越少,更多的还需要你自己去进行挖掘。”
郑悬舟这才明白,为什么两次见面,“一号”的信息传递方式都是半遮半掩的,原来是存在限制的……
他亲身出现在历史中,才能肆意在历史中穿行,本质上他算是个“历史人”。
而长明官的地位则不同,长明官是旁观者,过度染指会被历史伟力判定是“病毒”,从而被杀毒清除掉。
在燃灯以后,他们只有唯一一次修改亡国之因的方法。
为防止被“杀毒”,限制相当多。
要不然,“一号”肯定一股脑将所有他想知道的,都透露给他。
也方便他行事,大家互惠互利。
奈何这是受限的。
“一号”能提供的帮助有限,更多的还是要靠他自己。
郑悬舟顿了顿,而后说,“江兄,你们有秘卷库这个‘大数据’做支撑,是不是能观察到我的一举一动啊?那如果我陷入棘手的麻烦与危险中时,你能否通过长明总舵来提醒我?”
“毕竟,大家现在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也不5想看到我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意外死掉吧?你们还需要我亲身去改写历史。”
“一号”笑了笑,随即摇头道,“你未免把我们想象的太过神通广大了,我说了,我们是历史的见证者。必须是已然经历过的历史,我们才能知晓、才能从旁见证。”
“尤其是,你目下正在创造新的历史,我们只有等你亲身经历过了,才能知晓。”
说简单点,就是马后炮。
郑悬舟遇到危险,并解决掉危险后……“一号”这边要有“延迟”才能看到,没有发生的事,“一号”是无能为力的。
“行吧,果然万事还得靠自己。”郑悬舟叹气,准备退出“皇陵投影”。
正这时,“一号”突然道。
“小兄弟,我再送你一句忠告吧。”
“你说。”郑悬舟点头应道。
“‘升仙牌’被激发时,‘融之牌’会引发异动。”
“嗯?”郑悬舟本以为这次的忠告,又是像上次那样,提醒他“不改写历史就只能死”。
没想到是一条附加信息。
“如何异动?能否详细说说?”
“一号”嘴唇翕动,但这次并没有发出声音。
郑悬舟只能看到他的口型变化。
他不会读唇语,只能将这一幕死死的记在脑子里。
下一秒,“一号”的具现身影消失不见。
退出“皇陵投影”,郑悬舟反复回忆着方才的画面。
嘴唇重复着之前“一号”的口型动作,经历长达一个时辰的反复演练、思考。
他基本确定,“一号”最后说的几个字是——天下诡动!
当其他“升仙牌”功用被激发时,作为“融道宗”立宗之本的“融之牌”也会因为内部的关联作用,引起气息爆发。
从而……引发“天下诡动”!
但,这四个字背后的具体意思,郑悬舟还不太明白。
是会引起天下的诡修一起行动?
还是引起天下的诡物爆发诡灾?
不论是哪种,这可都不是一条好消息……
势必闹出大动静来!
另外……郑悬舟还想到一件很关键的事。
“一号”说,郑悬舟破坏了诡修的计划,同时,也破坏了九老与开平帝的计划。
但,为什么“一号”又说,历史并未因此产生太大变化?
开平帝与“融道宗”的生死大战,还是会爆发?而且最后还是会以“融道宗”的覆灭与朝廷付出惨痛代价做结尾?
这是为什么?
难道……开平帝和九老想到“请君入瓮”的替代计划?还有其他的办法将融道宗余孽给从背后逼出来?
果然,智者千虑。
他们不止将计就计的这一个计划,还有其他的多种计划……
那就好,至少我不会被九老和开平帝盯上了。
想到这里,郑悬舟长出一口气。
……
清晨时分。
郑悬舟退出吐纳状态。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今日的天气,似乎也是在响应他的心情。
阴沉沉的。
乌云蔽日。
今天,是分别的日子。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铜壶坊”总号后门外,郑悬舟看着眼前颇显豪奢之气的双马马车,脸色平静。
心情却一点点揪紧。
在踏上车辕前,郑安安回过头。
朝郑悬舟露出一抹灿烂而温柔的笑容——
而后便回过头去,钻入车厢内。
再也不见探出头来。
车辕上,有两点非常显眼的小水点。
郑悬舟没看到,他是攥着拳头才抑制住上前的脚步的。
他动作木然的伸出手,挥了挥。
说实话,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于一个异界的妹妹,他会有如此多的牵肠挂肚、会有如此剧烈的心情变化。
马车粼粼驶去。
直到驶离了郑悬舟的视线外,一个小小的脑袋才探出车窗,猛地朝后面看去,梨花带雨的小脸蛋儿上满是泪珠。
淅淅沥沥——
噼啪噼啪——
“小师妹,快进来,外面下雨了!”
“好大的雨呀,快进来,别看啦,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你的人生将进入新的篇章了,何必再执着过去呢?”
郑安安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原来是下雨了……
大雨中。
郑悬舟失魂落魄的在原地站了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今天,他没带煊儿和棉花,正是因为他知道煊儿肯定比他还要看不得与安儿的分别。
郑安安走了。
他在帝都也没什么多留的必要了……
要启程了。
迷迷糊糊间,踩在泥泞湿漉的大街上。
耳边听不到雨声。
淋着雨,他来到与肖公约定的位置。
不多时。
咔咔咔——
周身空气化作镜面世界。
无数的雨珠,定格在碎裂的镜面之内。
郑悬舟在斑驳的碎镜中,穿梭而过。
恍惚间。
他出现在肖公的“甲一”小院内。
倾盆大雨,被阻隔在小院外。
他的衣服、头发,瞬间蒸干。
水汽弥散。
肖公一身黑袍,高大的身影站在廊下,与他隔空对望。
声音温和,极具磁性:“来啦?快进来。”
“晚辈郑悬舟,拜见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