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悬舟短暂思索,随即说道:“其实道理也很简单,我来换位思考一下吧,假设我现在是你。”
“第一,我不想抛弃对我至关重要的人脉、也就是机缘巧合下搭上的周副统领,这是我的直系领导,与我的前途息息相关。去隐修司,我的直系领导还得重新培养,虽然周副统领说了会在晋司主面前美言几句,但谁知道这个‘美言几句’能占多大的分量?”
“而且,别忘了晋司主也是因为特殊原因、空降到隐修司的,晋司主在隐修司的根基很浅。与其调入另一个衙门、去承受未知风险,我会选择已知的、重义气并愿意带我一起吃肉喝汤的周副统领。”
“第二,暗坊中存在的机缘能否抓住,那都另说。我进入隐修司,那是完全陌生的衙门,还是得从头开始,那么我为什么不选择在我效力多年的禁军中继续待下去呢?”
“退一万步讲,暗坊结构松散,就算成为其中成员,暗坊也不会强迫执行任务,大不了就是保持现状。如若真的有机会在暗坊崭露头角,我还有可能一步登天。”
“这条路固然危险,但身在帝都之中,想要混出个头脸,无非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加入隐修司,执行锐脉任务,也可能因为‘撞大运’的任务突然暴毙;我在暗坊内做危险更高的任务,也可能死。左右死的概率未必差太多,但暗坊给了我更高的前途,更高的阶梯!”
“这,就给了更加直接的晋升路,甚至有可能给我的未来带来一片坦途。这世界,弱肉强食,有些人没机缘可能一生庸庸碌碌,而有的人遇到机缘,也许就是遇风云便化龙!”
郑悬舟没有诱惑对方的意思,完全说的就是自己的真心话。
当然,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和他的紧迫感有关系。
他最近撞大运的次数、确实有点多。
如果是他,更愿意选择一条风险更高、收益也更高的路,因为能给他“猥琐发育”的时间不多了。
而且,他从上次的长明会上,得知了一条极重要的消息。
……开平十八年的冬日,就是大齐王朝的灭亡之期!盛世繁华的大齐王朝会在短短半月内轰然崩塌,一发而不可收拾。
现在,是开平十五年的九月,留给他、留给这个王朝的时间,也就是三年多一点点的时间。
‘十年内晋升金脉’?
放在历史车轮滚滚前进的长河中,这就是个屁的承诺!一文不值!
是个笑话!
这才是让郑悬舟坚定选择后者的最真实原因,但很可惜这原因,他不能宣之于口。
而且,他不会平白无故的干预他人的道路选择。
如果江都领倾向于隐修司,那么安安稳稳的度过三年或许是好事。
江都领沉吟着点头。
“我明白了。”
他陷入沉思。
郑悬舟则是翻看着《齐史传》,给他独立思考的时间。
半晌后。
江都领缓缓抬头,正想说点什么,突然……眼睛直勾勾的定睛在郑悬舟身后的位置。
呼吸都下意识绷紧了。
瞳孔猛缩。
就像是看到令他难以置信的事物一般!
郑悬舟察觉到他的异样,放下书本。
“江……”
江都领猛吸一口冷气,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郑悬舟不要说话、屏住呼吸。
与此同时,郑悬舟看到江都领的手,按上腰间佩剑。
郑悬舟微微侧过头,余光瞥见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棉花,心里一惊。
不好!
“江都领!”
他这一声呼喝才刚刚喊出去,江都领已经动了!
速度快若闪电。
哗——
一声尖锐的拔剑音。
江都领起身、跨前一步、提剑,三个动作只在瞬息间,行云流水。
朝着棉花直接劈过去!
佩剑上,渲染着汹涌的真元气劲。
“孽畜!!!”江都领一声暴喝。
郑悬舟的反应也不慢,在他动作的几乎同时,就猛然起身。
体内真元同时贯穿四肢经络,双腿凌空弹起!
双手也做出了前扑之状。
直接扑在了要持剑砍杀的江都领身上,带的江都领整个身子一个踉跄,朝着侧前方冲倒在地。
在惯性的作用下,江都领和郑悬舟滚成了一团。
本来以江都领的对敌经验,与自身的实力,是根本不会被郑悬舟扑倒在地的。
但他对郑悬舟这边完全没设防,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棉花的身上,真气也将大部分凝聚在手臂与佩剑之上。
完全没想到会迎来郑先生的“背刺”!
滚倒在地的同时,他手中的长剑剑气激射而出,斜斜的劈砍在棉花另一侧的院墙上。
咔嚓——
轰隆隆隆——
一连串巨响,江家老宅正面的侧房直接炸出了一个两人宽的大窟窿,贯穿而出。
可以直接看到院外的其他院子。
土石飞溅!
老宅跟着摇晃两下,好在地基打得坚实、江都领也收起了一些气劲。
否则老宅可能因为这一剑而彻底倒塌……
紧跟在棉花后面的郑亦煊,小嘴一撅,看到了全部情况,一下子挡在棉花的身前。
一副“谁都不能欺负棉花”的样子。
小脸皱巴巴皱成一团,瞪着眼睛瞅着江都领。
江都领喘着粗气倒在地上,脸上因为真元反噬而涨红。
郑悬舟则侧躺在他的身边、长松一口气。
江都领一个飞身、翻身而起,顺带着拉起地上的郑悬舟。
他并没责怪郑悬舟前扑的动作,而是第一时间小心谨慎的把郑悬舟护在身后,手中剑直直的指向棉花。
当他看到噘着嘴、满脸不忿的郑亦煊时,又有些犹豫了……剑微微松了几分。
郑亦煊他认识,知道这是郑先生的亲弟弟。
无论怎样,也绝对不能伤及一分一毫!
主屋里。
郑安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健步冲出来。
看到院子里针锋相对的情景,有些奇怪。
她快步走到郑亦煊的身边,想问问情况。
郑悬舟见江都领警惕的动作,猜到应该是棉花的形貌惊到了江都领,所以在后面安抚道。
“江都领,你误会了,棉花不是孽畜,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江都领一咬牙,格外认真的侧头说道:“郑先生,您,您才是误会了!您怎么把这个怪物给带到家里来了!?它,它可是个真正棘手的怪物!”
“就在半年前,五山宗绘影图形悬赏‘五山秘丹三十颗、禁篆符箓十张、三件中境法宝’,招募天下修士要杀它!在重重围困下、还是让它给跑了!得亏我当时看了那张绘影图形,记得它的长相!就是它,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连阴血祸’‘孽胎诡修’!”
他一脸说出了两个江湖上给其取的名号,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额头上甚至有一层薄薄的细汗渗了出来。
很显然。
面对这样的比他强大太多的“敌人”,他完全没有把握拿下!
如果第一次出手没能一击必杀,再后面想杀它,几乎不可能!
他在思考、到底该如何带着郑家三兄妹迅速逃跑!
可思来想去,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先生,稍后我尽量拖住他,先生带着令弟令妹迅速离开!能跑多远就是多远!”
江都领瞪着棉花眉心中开的那只大眼睛,心跳几近停滞,汗淌的停都停不住。
唯一让他有些奇怪的是……
按照江湖上的传闻,这位“连阴血祸”,应该是相当残暴的、疯狂无比、肆虐残暴……怎么这都对视了好一会儿,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郑悬舟再次拍拍他的后背,脑袋里回忆着他刚刚透出来的讯息。
五山宗悬赏追杀?
连阴血祸?
孽胎诡修?
这是怎么回事?
两天相处下来,他对棉花的情况基本清楚了,再加上棉花很可能是他与肖公建立联系的关键,所以他对棉花还是挺放心的。
“江都领,你先放下剑,如果棉花真有你说的那么恐怖的话,咱们早就一起死了。”
江都领皱着眉头,心脏揪紧。
实在不是他沉不住气,纯粹是因为江湖上对其的描述太过强大。
好在,他还有理智。
在郑悬舟伸手接剑的时候,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的剑柄,但全部的心神和注意力还是放在棉花身上。
棉花满是血丝的大眼睛里带着迷惑、还有些许敌视。
当然,这种敌视是对见面二话不说就拔剑的江都领来的。
“煊儿、安儿,你们带着棉花先进屋,这里有我。”郑悬舟眼神示意弟弟妹妹。
郑亦煊很生气,似乎想为自己的小朋友讨回公道。
但被郑安安给拉住了。
郑安安知道,他们现在住的院子还是江都领家的老宅。
虽然她不知道江都领是怎么回事,但江都领前段时间又送银子又是减工照顾的、她还是记得的。
所以帮着从中调和关系,拉着两个小孩子回到屋里。
郑悬舟指指刚刚江都领坐的椅子,又轻敲摆着茶壶的木桌。
“先调整一下内息,不要淤积内伤。然后再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恍惚之间。
江都领已然冷静下来,他猛然意识到……印象中江湖传闻极其残暴的孽胎,之所以在这里显得这么安稳乖巧,很可能是郑先生乃至郑先生师父的原因。
倒是他太莽撞了!
他也确实是吓到了。
身为禁军都领,背禁军卷宗、了解朝廷与江湖宗门悬赏追缉的目标,是他的责任之一。
他也是反应太快、经验太足的原因,才会反应如此激烈、迅速。
在与诡物诡修的较量中,有时靠的就是瞬间反应力。
时机转瞬就消失了。
这是他的战斗本能。
那种见到敌人还要发表一番长篇大论的人,死的都很快。
修士与诡修诡物的遭遇战基本都是如此、一触即发,毫无预兆。
眼下,随着退出“应激反应”,他平静下来。
第一时间躬身认错。
“郑先生,请恕我莽撞了,我不是有意冒犯,是……”
郑悬舟摆摆手,示意他安下心。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详细说说,有关棉花的事情,你知道的、都和我说清楚。”
江都领恭谨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