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江川停顿好久都没有说话,好像是在对着画出的纹样仔细辨认。郑悬舟甚至在不灭骨的身上脑补出了一张“地铁老人懵逼脸”……
他黑着脸,伸手一把将地上的纹样抹掉,抿着嘴。
迟江川迷惑道:“为什么抹掉了?我就快要认出来了,真的!乍一看不伦不类,仔细看还是有点眼熟的。”
“……”郑悬舟脸色更黑,眼神仿佛能杀人,“你说话真好听,怎么不多说点?”
他娘的、以后再遇到这种需要画图解决的事情,必须要避开!
他缓和一下情绪,才道:“你是否认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高比我高两头、虽上了年纪却不见腰背佝偻,颔下白须垂到小腿几乎能扫地……”
没任何犹豫,迟江川就答道:“玄龙教大国师,九老!”
……那为首的老者居然就是玄龙教的大国师?朝中正二品大员!
如果玄龙教真的背后另有谋划……如果那些教众、教徒,以及周筠捷会突然腐烂,真的是因为玄龙教的手段……大国师不可能会有画面中的那般表现吧?
他一边思考、一边分析。
“玄龙教崩散”的画面中,大国师的状态经历了复杂而迅速的变化,有相当多的层次。
从一开始主持祈福、说法的“虔诚、安宁”;迅速转变为大难临头想要救人的“震撼、救赎”;中间还有“迷茫、不解、惶恐”;到最后癫狂长笑的时候,已演变成了“信仰崩塌、疯狂”。
死气丹已凝成,他没有办法再重播画面,所以他只能把他的第一感观记下来,并由此展开分析。
——这么激烈的情绪变化,不可能是演出来的,何况其他人都腐烂了,他也没有观众,那就是最真实的反响!由此可见,九老对腐烂而死的众人死状全无了解,更不可能是做出此事的人!身为玄龙教的主事人、其他教众,真的有可能避开他、向天下布局吗?
这一刻,郑悬舟开始质疑自己之前“玄龙教暗中布局导致大齐灭亡”的猜测。
在他思考中,迟江川道:“你这么形容出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画图打哑谜呢?哦!你刚画的不会是国师袍上的金纹吧……?这,这差的也……咳,很像,真的很像。”
郑悬舟没啥心情跟他插科打诨,皱着眉头问道:“骨兄,你能不能跟我详细讲讲这位‘九老’?”
原主对玄龙教不感兴趣,他的父母、祖辈,虽然逢年过节也会画玄龙祈福、上香,但也不像周筠捷那般信仰玄龙教,并非教徒。再加上玄龙教在朝中行事一向非常低调,从不声张。
所以原主对玄龙教的了解十分有限,只停留在最基础的“三省六部一司一教”中的“一教”上面。
“你想知道什么?”迟江川不明白对方怎么会突然提到大国师,不过从上次对方穿针引线将“盗命者”的整件事情线索理顺后,迟江川就知道郑悬舟肯定有额外的信息渠道来源、其本人也远比看上去的复杂的多。
但他没有挖掘他人秘密的想法,所以没有多问,只是提供信息。
“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跟我详细说说!”郑悬舟道。
迟江川回忆了一下,随即道:“九老,是个非常神秘、也非常强大的存在。有关他的出身众说纷纭,我只记得一种由来最久、流传最多的说法,未必完全可靠,你可以听听。”
“九老,原名‘扇胡九’、据说出生时就‘毛发旺盛’,胡须成片、犹如打开的扇面一般在颔下胸前铺开,而且天生九指,因此得名。也正因生而异像,他被生身父母所抛弃,后被玄龙教上任国师龙渺天师视作有缘、收入座下,号‘玄九’。”
“他天赋超绝,年仅六岁就得玄龙招引、天星缭绕;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已是六境大修;三十岁时龙渺天师仙去,他法盖群伦、继任玄龙掌教天师、大国师,按玄龙教的规矩、改号为‘龙九天师’,俗名‘齐扇九’,是先正祯帝将王朝名赐之做名。”
……正祯帝?那是当朝开平天子的曾祖父,与现今相隔三朝。这位大国师竟是四朝元老、年纪起码也近两个甲子了吧?郑悬舟心里想着,并没插嘴。
迟江川继续道:“记忆中,我只见过九老三次。我并非玄龙教徒、玄龙教也不摄政,除特殊时节、无需上朝。所以……除此以外,我其实知之甚少,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有关九老的实力、修行路径一类的情况呢?你有多少了解?”郑悬舟追问道。
“九老出身玄龙,自然是‘信’之一途修士,至于实力……九老在大齐修士界有‘定海神针’之称,说他是大齐王朝的守护神也绝不夸张。实力在一个甲子前,就已是第七境,现在,估计已摸到八境边缘、甚至已臻至八境。”
“这些年来……”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郑悬舟突然皱着眉头打断道,“什么什么,第八境?九老是第八境的高手?是‘高境’修士?!”
迟江川淡定道:“当然,此事举世皆知。巨子谱的‘至仙谱’中,九老常年位列三甲。”
郑悬舟的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上次“暴徒”不是说过嘛,大屠国战后三百年、人间无高境?
是我记错了???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从前的某些认知、与现实中的真实情况存在一定的冲突……一时间,他脑袋有些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
只能暂时将这些疑问放到脑后,他脑袋一歪:“至仙谱?”
“对,高境修士有‘人间至仙’之称。”
“至仙谱是排列至仙实力高低的榜单?”郑悬舟一挑眉。“九老真是高境修士?你见过他出手?”
迟江川道:“九老近年来极少抛头露面、极其低调,修养得道、无欲无争。但我还真有幸亲眼见过一次九老出手……或者说,当时,满京华的修士都见过……”
郑悬舟认真倾听。
迟江川回忆道:“那大概是十年前吧,我还没成为六境大修、没当司主。两名六境诡修闯入梧阳。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他们闯京的具体目的是什么……只是偶然听说与一枚不知材质的‘圆牌’有关系。当然,这也是小道消息,不知道正确与否,反正没人见过那‘圆牌’长什么样子。”
“六境诡修的实力、极为恐怖。尤其,那二人的诡修手段还相当奇异、能施展很多其他路径的修士手段,防不胜防、手段无穷。如果他们合力出手,可以轻松屠杀一大片六境大修,是的,就是屠杀,其实力甚至对上高境至仙也未必就逊色。”
“当时……远在玄龙教大殿的九老,只一出手,便将那两名六境诡修碾碎成血泥!我至今都难忘九老出手时、那铺天盖地的‘玄龙金符’的风采。”
迟江川思考半天,才想到一个合适的比喻方式:
“就如同……就如同以整座梧阳城为宣纸、以庞大真元为笔作画,画出一幅泼墨狂放的画卷。那种震撼力,真没法用语言形容。我只知道那天梧阳城的城墙矮了半丈、护城河水蒸干,中州六城的修士都感受到了恐怖的真元大潮!”
“梧阳城内、亲身经历的感受要更震撼几分!”
郑悬舟仰着脑袋思考了一下,十年前、原主也七周岁快八岁了,早就记事了,怎么完全没记得有这么一档子事……?真要是全城震动、六城惊闻,怎么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迟江川道:“真元大潮、若不是直接作用在凡人身上,以凡人的肉体凡胎是根本无法感受到的。而且就算有凡人亲眼目睹,事后也有占星司扫尾、范围性抹除记忆。”
“这就是我为什么之前说,当个凡人也不错的原因。知道的越少、就越幸福;知道的越多、就越难幸福。”
郑悬舟听完,沉吟良久,这才问了一句:“那你说,世间是否有人能在九老的眼皮子底下图谋玄龙教徒、是否有人能覆灭整座玄龙教?”
迟江川很果断:“不可能。”
能做到这种事的人都飞升了,凡间怎么可能有?
听着这异常肯定的三个字……郑悬舟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背后的汗毛、一根根的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