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与村中有威望的长者,原都坐在前边,听到动静,便纷纷站了起来,村民自动自觉的往两边退开,让出了一条路来。
站在最中的村长四十来岁,鼻子高且略勾,额骨高,腮内陷,目光凌利阴沉,一看就不是个好相议的。
孟无忧下马,慢慢踱过去,看着村长,指着绑在桩子上的林珙桐问:
“不知道我们家桐哥儿是犯了哪条大庆律法,看架势你们是要把他活焚么?”
村长看着孟无忧,见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虽说骑着高头大马,衣衫却只是寻常,实在摸不透是怎么样的人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和这林珙桐有亲,这一家原就是回来寻根的,虽也姓林,却是个回流户,刚落户时也小有钱财,还重新置了一些地,可林珙桐夫妻俩均是个短命鬼,留下个只有几岁的娃儿便撒手去了,如今这田地……
孟无忧也不管他,回头看一眼宜秋:
“还不解开!”
宜秋拔开旁边围堵着的众人,往绑着林珙桐的桩子方向走去。众人被宜秋看似轻飘飘的一拔,感觉一阵大力袭来,不由自主的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
村长见状,厉声道:
“慢着。”
宜秋可不听他的,脚步连停顿都没有,径直走到桩子前,抓着绑着林珙桐的绳子往两边一拉,绳子竟象腐了的稻草似的断成两截。
宜秋从袖里抽出拍子,一边擦着林珙桐的眼泪,一边埋怨:
“你怎么这么不省心?跑回来也不交待一声,若真出了事,你找谁哭去?”
林珙桐自小不知被多少人骂过,自觉自已已被骂得刀枪不入了,可这会被宜秋骂了几句,竟觉得委屈万分,眼泪哇拉拉的往下掉,不抽抽泣泣起来。
宜秋被吓了一大跳,忙道:
“哎,你哭什么。好了,不哭不哭,我不骂你就是了。”
林珙桐好半天才止住了眼泪,宜秋看了一眼刚刚死死揪着林珙桐的两个孩子,伸手摸了摸他们的头,温言道:
“你们很勇敢,是好孩子。”
宜秋最后对林四叔道:
“谢谢四叔,不然,我们家桐哥儿肯定得出大事了,说是救了他一命也不为过。”
林四早己筋疲力尽,觉得连提气答句话都难了,只无言的摇了摇手。
孟无忧那边,却和村长及族老几人扛上了,村长看自己叫不住宜秋,觉得自己的威严被践踏了,看向孟无忧的目光更加凌厉了两分,厉喝道:
“我们即便是把他烧了,也是我们上林村的事,麻风病人本身就是个祸害,烧了他,就是为民除害。”
孟无忧听罢,冷笑一声:
“那请问,你如何确定他得的是麻风?可是你们请过有名望的郎中看过?还是,他把麻风传给了旁人?”
村长怒道:
“这麻风哪里需要郎中诊断,平常人一看就知,往日他也知乖,躲在别处不回来,今天他却跑回村子里到处走,若不把他烧了,留着他把麻风到处传吗?”
孟无忧在他这话里,终于听出了点东西,往日这林珙桐东躲藏,明明有家却不归,宁愿宿在田间地头,若不是因为救了被毒蛇咬伤的李庄头,被李庄头带了回别院,估计早就没命在了。
孟无忧看着一脸怒气,咄咄逼人的村长,冷笑一声道:
“你言辞凿凿的说我们家桐哥儿得的是麻风,可他在我们家里,也住了一年有余,可我们家也没见谁被传上了,怎么到了你们村,从你们村路上走过,便能把病传给旁人了?你这么见多识广,不知道可听说或是见过麻风病痊愈的?你再看看我们家桐哥儿,头上颈上可还有破损处?”
村长上下两张嘴皮子开开合合,却发不出声。他身边一个年岁更长的老者咳了一声,对孟无忧道:
“你与是林家是什么关系?来管这闲事,也总得有个名堂吧?”
孟无忧闲闲的道:
“好说!桐哥儿的母亲是我姑姑,当年姑父执意要回来认祖归宗,我祖母气不过,这才多年不联系,后来我祖母也看开了,遣了我们寻来,算起来,桐哥儿就是我嫡亲的姑表弟,他这闲事,不知道我是管得还是管不得?”
发声的老人冷哼道:
“不知道你有什么凭证?”
孟无忧奇道:
“这桐哥儿家又不是什么豪门大户,还要假认亲不成?”
村长冷冷道:
“那可说不定,就是贪图这林家的田产来的。”
孟无忧闻言,终于是真的觉得奇怪了,问:
“我们桐哥儿家里,居然还有田产么?”
村长一愣,脸色红红绿绿变了几回,孟无忧略带不解的看向林珙桐。林珙桐抿着嘴,眼圈发红,眼里流露出一股戾气。
刚才想扑到林四叔那里的林四婶被人挡着进不去,所以一直站在昔秋的身边,这时,她不着痕迹的往孟无忧身边挪了挪,小声对孟无忧道:
“阿桐爹娘在时,买了上百亩地,原来全部都是上好良田,阿桐爹去后,村长以各种理由把他们家的一半良田换成了山地,阿桐娘死后,村长又以各种理由收了十多亩去做了族里的祠田,那些当年租田的人现在田租也早不交了,现在就只有我们家还种着的几亩,只靠每年几亩田的出息,我们家和阿桐连温饱都不能……”
平日里最是稳重的昔秋,闻言都不由拿眼光去剐了村长一眼。孟无忧只觉气得心中气血翻腾。
这时,祠堂外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余春听了一耳朵,便低声对孟无忧道:
“是庆春。”
孟无忧深呼吸几下,压了压心头的火,唤宜秋道:
“把他们带上马车。”
宜秋也早听到了马车声,于是拉了拉林珙桐,并弯腰抱起了林四叔的小儿子,道:
“走吧!”
孟无忧的目中无人,彻底把村长几人激怒了,村着喝道:
“你们两家的身份没证实之前,林珙桐哪里也不能去。”
孟无忧看着他,不温不火的道:
“今天天气不早了,不管你们乐意不乐意,这人,我是非带回去不可的。”
孟无忧说完,便转头轻声对林四婶道:
“你们也和我们回去吧,今天你们坏了他们的好事,桐哥儿一走,他们也只好找你们侮气了,你们家两个哥儿也得连带遭罪。”
林四婶自知这话不错,但也没敢自拿主意,只说听当家他,他若想走便走,若想留就留。孟无忧也不多言,有昔秋在,他们自会跟着走。
庆春驾着的双驾马车停在了祠堂边上,村民原与林珙桐并没什么仇怨,只是听村长说他得的是麻风,会过人的,因害怕被染上,一旦染上,就只有死路一条,这才聚到一起要烧林珙桐,之前大家也没留意这林珙桐的症状,后听孟无忧一说,又留心看他头上,似乎真的比以前好了很多,不少人心里都有些后怕,若真的放了那把火,烧了个无辜的人,后半生也许都良心难安。
除了租了林珙桐家里田地的几户人外,其他村民又自觉的退开了一些让宜秋一行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