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子津回到罗家湾时,地里的稻子早已收割完毕,只有红薯依然还是郁郁葱葱。
孟无忧戴着顶渔夫帽,正在指挥着几个小娘子在挖大青麻的菜种子,准备移种到已割空了的稻田里。
孟无忧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定定看着田子津:
夕阳的金光洒在田子津的身上,脸和一身白衣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白玉雕成似的脸俊得不象是个真人,却又带着暖意,笑得灿烂。
田子津跳下马,几步迈上前,正要和孟无忧说话,却被随之而来的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孟无忧看清不紧不慢策马而来的人和马时,脸上的诧异掩都掩不住了:
黑马上的人一身箭袖黑锦袍,脸如冰雕石刻,面容俊美,神情冰冷,人与马仿佛融为了一体。
孟无忧看看来人来马,又看看田子津,踮起脚尖,在田子津耳边轻声道:
“你们这是人带着马私奔,还是马私奔带着人?是我的踏雪眼光不错,还是你的手段了得?马是俊马,人更真真是个绝色。”
田子津直直给了孟无忧一个白眼,撇撇嘴:
“也不见得比我好看。”
孟无忧来回看了看两人,很诚实的点头:
“倒真分不出谁更好看一些。”
不远处耳力过人的韩谨西,手指蜷了一下,而雪影,则蹭到孟无忧身边,用它的大脑袋去顶孟无忧的胳膊,孟无忧抚了抚它的头顶,轻声笑:
“还知道我是夸你呢。”
既然韩谨西到了,田子津也不便再扯别的,径直带着孟无忧向韩谨西走去。
韩谨西下了马,微微低头看向孟无忧,脸上依然是一片冷淡。可不知为何,孟无忧总觉他看自己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孟无忧愣了一下,待要细看时,那双眼里却是如同一潭清水,无波无澜。
田子津指指韩谨西,对孟无忧道:
“这个是郑国公家的二公子,韩谨西,韩少将军。”
然后又对韩谨西指指孟无忧:
“这个是孟小姐”。
孟无忧郑重的向韩谨西施了全礼,道:
“韩将军。”
韩谨西回了半礼,淡淡道:
“孟家妹妹,何必如此见外。”
孟无忧只抿嘴一笑,也不多言。转头对在一个一边挖着菜苗,一边不时偷偷往这边瞅两眼的一个小娘子招了招手,那小娘子有些腼腆的走了过来,也不敢拿正眼去瞧田子津与韩谨西。
孟无忧小声叮嘱:
“刚刚和你们说的栽种的行间你明白了么?若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会趁天没黑种下,定根水必定要足。”
那小娘子点头道:
“都知道了,各家一会领菜苗时,我再和她们提上一提,应该就出不了错了。”
孟无忧听罢,也没多纠结,往田里方向挥挥手,示意自己走了,田里劳作的人,其实都是留意这边的,当下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对孟无忧摇手又点头。
往常孟无忧到地里,都是庆春到了日落时分来接,今日庆春并不知道孟无忧要提前走,因而也不在,于是孟无忧与田子津一同上了雪影,跟在后头的韩谨西见状,若有所思。
路上,孟无忧问田子津:
“你怎么回来了?其他人呢?都留在青海了?”
田子津拿手指了指后边,道:
“诸先生与我父兄他们往东海去了,诸先生让我把钱伯,余春他们带了回来,说恐你这人手不够,今天早上,我不耐烦慢吞吞的走,便快走了一步,不想韩谨西也跟着我跑了,你别说,他那马,居然不输于你的雪影,神骏得很。”
孟无忧回头斜了田子津一眼,道:
“他那马与我这马,可是同母亲兄弟,能差到哪去?”
田子津闻言,不由意外的“啊”了一声,转而又愰然大悟似的道:
“这就难怪了。”
孟无忧又拿手肘撞了一下田子津:
“你后面那冰块脸又是怎么回事?”
田子津听孟无忧居然称韩谨西
“冰块脸”,不由噗噗笑了两声:
“还不是你的风帆惹的!”
聪明如孟无忧,当下想了想前因,也就明白了,这韩将军,是讨东西来了。
余春一行回到庄子上时,己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庄子的厨房,早己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汤和热腾腾的饭菜。
赵嬷嬷不在,庄子里便闹腾了起来,孟无忧让人把饭菜都摆到院子里,她自己和田子津,韩谨西也坐到了一桌。
没有赵嬷嬷,食不言就不存在了,田子津看到端上来的糟鸭,炸子鸡,凉拌香蒲时,一声欢呼:
“还是家里好,这几个月在外头,想得最多的就是这张妈妈的手艺。”
端菜上来的宜春一听,便道:
“那这糟鸭和香蒲,你就别吃了,这是我家小姐烧的。”
田子津好一阵惊喜,眼睛都亮了,孟无忧的糟鸭,比张妈妈做的就胜一筹了。
孟无忧不知道韩谨西的口味,着人去问时,也只说“随意”,孟无忧想着,这韩谨西小时居于京中,少时便长居海边,于是便弄了京中名菜“红烧狮子头”和海菜“龙井虾仁”,桌上,孟无忧把龙井虾仁往韩谨西面前挪了挪道:
“韩家二哥,你久居海边,这海虾肯定是常吃的,我这虾是池塘里养的,个头虽也大,但却没有海虾鲜美,我们此处远离海边,海味少有,你且将就着吃吃这虾试试。”
韩谨西看了孟无忧一眼,夹起一个虾仁送入口中,慢条斯理的吃着,咽下了方道:
“你这虾也鲜美,我虽久居海边,这海鱼海虾,也不是时常吃得上的,特别是近来,己经很少能吃得上了。”
孟无忧奇怪的问:
“这是为何?时值秋天,正是蟹肥虾美的时候,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守着一海的鱼虾蟹,竟吃不上?”
韩谨西不经意似的道:
“近几个月,矮人在海上的活动就更频繁了,从前他们也只抢掠过往商船,如今,却是连渔民都不放过,渔民出海一旦遇上他们,全部是有去无回,长此以往,敢出深海的人几乎没有了,渔民都只敢在靠岸的浅海活动,但浅海,鱼虾都极少,现下很多渔民,都是渡日艰难。”
孟无忧一脸吃惊的看着韩谨西:
“你们又为何不出兵?”
韩谨西淡淡的道:
“这兵,我们父子几人都不知道出了几回,可几乎都是无功而返。”
孟无忧问:
“这又是为何?”
韩谨西本来就冰冷的脸似乎一更冷了:
“矮人的船,比我们的快得多,海面又无遮无掩,他们很远就能发现我们的船,只要他们不迎战,我们便没有法子了,特别是追至有峡谷或樵石处,他们的船轻便又快,经常还能借助地形袭击我们,我兄长就曾因此几遇险。”
孟无忧听罢,脸色也不好了,想了想,咬了下下唇,勉强扯出个笑脸道:
“这倒是件难事。我们吃饭的时候,不如还是说些不那么难的事,以免影响了食欲。”
韩谨西也是点到为止,听孟无忧这么说,也就不再接这个话题,安静的吃起饭了,也不知道是无意或是真喜欢,那碟糟鸭用多了几筷子,惹得田子津拿眼看了他几眼,他也似并未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