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太爷直到戌时还没醒来,赵姨娘坐在拔步床边的绣墩上,眼神幽深的盯着赵老太爷白嫩肥硕满是折子的脖子,修长青葱似手的手用力捏着,手背的青筋暴起,赵姨娘极力的控制住,才没把手伸向杨老太爷的脖子,胸膛明显的起伏着。
不知过了多久,赵姨娘站起来走到卧室的窗边。
杨老太爷的松鹤院挂满了灯笼,天已黑透,灯笼昏黄的灯光下,窗外四下树影重重。赵姨娘眼睛看向院中那棵凤凰树上挂着的灯笼,似是看灯笼却又象是透过灯笼看别的。
“都说这世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殊不知这世道所见的,多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赵姨娘想着想着,窗外一阵风吹来,灯光下,凤凰树叶重重叠叠的影子左右摇晃,她尤记得,祖宅主院里也有一棵凤凰树,祖母曾说,等凤凰树再开五年花,便把她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扫”出去。
可祖母那之后再没能见到凤凰树开花,自己也没能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当年那个在人前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看到自己会脸红,会做美人风筝的讨好自已的少年,如今大约也忘了那些过往了吧……
杨老太爷在赵姨娘一动不动的站在窗边,天马行空的想着一出喜一出悲的往事中,悠悠的醒了过来。
听到杨老太爷的叫唤声,赵姨娘有些迷迷瞪瞪的转身,微张着嫣红的菱唇看向杨老太爷。
杨老太爷有个基本上所有男人都有的爱好,那就是爱美人。健在的已故的姨娘差不多三十房,通房连他自个都忘了到底有多少。如今虽已老了,这爱好愈发的高起来,姨娘倒不再纳了,通房也没添,可满屋子是年轻貌美的待婢,嬷嬷和一些男仆役都是不能进他的寝室的。
赵姨娘虽己三十多,可是岁月对她似乎特别优待,绝世美貌不但没有褪去,如今更添了成熟的风韵,因未曾生育过,身材依然如妙龄少女般挺拔。
在窗边吹了好一会风,赵姨娘的发丝有些乱,鬓角的一缕碎发垂在了脸上,整个人看起来与平时的端庄优雅,画中美人的美多有不同,多了一分随意闲舒的有人间烟火味的美。
杨老太爷眼睛不由微微的眯了起来,冲赵姨娘招手:
“芸儿过来,扶我一下。”
相对了十多年,对杨老太爷的每个神情动作早己熟知于心,见杨老太爷那样,赵姨娘不禁胃里一阵阵的翻滚,几欲作呕。
强忍着恶心的赵姨娘慢慢踱到拔步床边,正弯下腰去准备去扶躺在床上的杨老太爷,杨老太爷没起身,顺手一用力把赵姨娘往自已身上带。赵姨娘半躬着身子,没处着力,被这么一带,便整个上半身趴在了杨老太爷身上。
一股老人身上特有的味道一下子冲进了赵姨娘的鼻子中,赵姨娘赶忙屏住呼吸,因为动作过急,唾沫咽进了气道中,一下子咳将起来。
赵姨娘一边咳一边趁机用手撑起身子站起身来,用右手捂住嘴,左手向杨老太爷轻轻摇了几下。
杨老太爷看着咳得脸上发红,几乎喘不过气的赵姨娘,心下大急,向着寝室外大呼:
“一个二个的,都哪去了,越来越发的不上心了。”
一直在外候着的桃枝,轻紫闻言心下大惊,对望一眼赶忙的前后脚进了寝室,轻紫去扶已半支着身子准坐起身的杨老太爷,桃枝轻轻帮赵姨娘轻拍着背顺气。
对于粉面桃腮,样貌出众的轻紫,杨老太爷平日里态度甚是和善,这会刚在轻紫的掺扶中坐正了身子,便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并把她往门外的方向一推:
“都是死人呢?没看到赵姨娘这会正难受吗?去请廖府医都不晓得?”
轻紫被推得向后退了三步才站稳了身子,也不敢直起身,就势福了福倒着退了出去。
这边的赵姨娘喉咙的刺痒感已退去,本己顺过气来,这会听说要请廖医,咳得反更厉害了,撕心裂肺般。
杨老太爷下了床,鞋子也不曾穿便赵姨娘这边过了来。赵姨娘赵快把脸转开,背对着杨老太爷急促的摇着手,示意他不要接近,杨老太爷急归急,因不知道赵姨娘因何而咳,倒真的停住了脚步,毕竟在他而言,谁也没有自己要紧,万一不小心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
因是松鹤院召唤,廖府医来得很快。杨老太爷却觉得还是太慢了,他己经赤脚在地上转了无数圈。
出了厅的杨老太爷,那双眼皮搭拉的眼目露凶光的,对着廖坤吼道:
“怎么?如今连我都请你不动了?即便是你当年做了院正的叔父对我也没敢如此的怠慢。”
因轻紫禀报说府医到了,桃枝一手打着帘子,一手扶着赵姨娘正准备出厅着,听闻杨老太爷这一通发作,赵姨娘心底一阵悲意涌来,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
赵姨娘刚坐下,德福便送上了脉枕,而一旁的梅枝将早已备好的帕子垫在了赵姨娘的玉腕上。
赵姨娘此刻己止住了咳声,只是眼睛通红。廖坤不着痕迹的看了赵姨娘一眼,赵姨娘恰好正也看向廖坤,并迅速地朝了眨了两下眼晴。廖坤一愣,转瞬便缓了过来。
医者看病,必是要望闻问切,府中大家都知道,赵姨娘是杨老太爷最为宠爱的姨娘,自十多年前纳了赵姨娘后,便不曾再添过新的姨娘,若是留夜,也多是在她房中,所以,在杨府,赵姨娘还是有几分脸面的。
所以廖坤自然不会当着杨老太爷的面盯着赵姨娘看。诊完脉后便询问道:
“不知赵姨娘是从何时起开的?”
赵姨娘道:
“先前几日,只觉喉咙干痒,倒是不曾咳,只是口中早晚发苦,夜里睡觉也不太安生。戌时初在窗边站了会,许是吹了风受了寒气,倒是咳将起来了。”
廖坤想了想了道:
“这冬天相交,寒邪最易入体,您这身子脾胃湿热,带脉不通,我家祖传有个方子,制成的药丸正是极力对症,巧的是先前正好制了几丸,稍后遣人去取,我再把服用方法细细交待一番,您先服用半旬,如若有效,我便再制,如今再开两服理气的药煎服即可。”
赵姨娘紧接问:
“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廖坤略略想了半刻便道:
“您这虽不是大病,但体内毕竟有风邪,体弱的恐也容易惹上病气,这几天让别让身体弱的贴身伺候就是。”
廖坤开好药方辞退时,正好轻红带小丫头提了饭菜进了来。赵姨娘便吩咐轻红跟廖坤取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