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后的一段时间,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氛围里,热闹不断,但一直没出什么事。
年前谢辞酒被刺杀的事一直没有着落,过年的时候不上朝,这件事也就被压了下去,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
谢辞酒倒也不在乎,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不会有结果,没抱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
边境的将士们入京朝拜述职,江津来的晚了一些,入宫的时候皇帝还问了他一下,他推说路上染了风寒,耽搁了几天,皇帝见他面色憔悴,也就没多说,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皇帝见他也算顺眼,还赏赐了不少东西。
江津谢恩后出来就直奔王府而去。
谢辞酒高兴的把人迎进府,但江津说什么也不肯留下,只和谢辞酒说说话吃了顿饭,把从北境带来的特产交给陆叔,就离开了。
谢辞酒挽留,江津说:“郡主,如今在京都不比在北境,处处都是旁人的眼线,末将若是留在王府,少不得有些流言蜚语,皇帝那边也不安心,末将还是出去住的好,京中还有当年王爷赏末将的宅子。”
听他这么说,谢辞酒也就没强留:“那江叔去吧,缺什么少什么就派人来说一声。”
江津笑了笑,转头重重的拍下江路的肩膀:“你小子好好保护郡主,谨言慎行,听郡主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爹。”江路肩膀被他拍的一沉,无奈的说。
“行,那我走了。”江津冲谢辞酒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开。
他刚一出王府的大门,手落在马鞍上,就感觉暗处有几道视线盯在了他的身上。
江津手指稍稍弯曲,随后若无其事的拉起缰绳,对着自己的几个近卫说:“走,去江府。”
“是。”
一行人牵着马离开,暗处的那些视线也消失了。
他们混在人群中,匆匆向着不同的方向去。
……
皇帝今日一大早谁也没见,就把自己怼佛堂里了,对外说是礼佛,其实他到底是在干什么,季远最清楚。
不过又是抱着那块无字牌位哭哭唧唧诉衷肠,再抽个风嘀嘀咕咕说一串不要脸的话。
他都快能背下来了。
季远默默的看一眼跪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佛珠叨叨的正起劲的皇帝,暗中叹息。
英雄难过美人关,狗熊也一样。
他是不怎么瞧得起皇帝的,可能一开始到他身边的时候还有几分敬畏,这么多年下来,早就磨没了。
真要是喜欢人家安北王妃,有种抢过来啊!没种还一直念念不忘,尽做些恶心人的事,还……
季远正腹诽呢,忽然平地起了一阵阴风,凉飕飕的从脚后跟爬上天灵盖。
他霎时打了个激灵,惶恐的瞪大了眼睛。
角落里不知道何时聚起了黑烟,随后一个全身裹在黑袍里的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整张脸都隐在斗篷下,什么都看不清。
他在皇帝身侧站定,轻声道:“见过皇上。”
“你来了。”
在黑袍人出现的一瞬间皇帝就察觉到了,但他没有睁眼,这种场景,他早已习惯。
季远反应过来,看皇帝一眼,识趣的退到门外守着。
佛堂内只剩两人和一尊供在上面悲天悯人的佛像。
皇帝终于睁开眼看向黑袍人,“如何,朕的龙运回来了吗?上次的异象又预示着什么?”
黑袍人在他身边盘膝而坐,“回皇上,今日贫道夜观天象,见龙气汇聚,紫气日盛,但……”
他巧妙的顿了顿,皇帝的心“咯噔”一下,脸色骤变:“但什么?”
黑袍人幽幽的叹气:“本来除了青龙白虎,应该金龙扶摇直上,可蛟龙得势,日渐壮大,隐隐有与金龙争辉的模样。”
“蛟龙?”
皇帝眉头拧的死紧,虫子夹进去都不能留个全尸。
黑袍人颔首,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龙生九子,各有千秋,但若是一方势大,那金龙……便没有威信了。”
皇帝顿时明白了,诧异道:“你是说太子?”
这个猜测刚一出口,他就自己否定了:“不可能!”
他一甩袖子站起来,冷声道:“太子是朕看着长大的,什么心性朕再了解不过,他不会生出不臣之心的!”
黑袍人抬头,透过面罩的缝隙瞥了皇帝一眼,唇边泛起阴恻恻的笑意,“皇上,贫道也只是根据星象推测,并没有要诬陷太子的意思,天意如此,贫道也只是实话实说。”
他双手笼在黑袍里,坐在地上丝毫不惧的说:“再者,他不是看上了永宁郡主吗?为情乱智,也未可知啊。”
皇帝身子一僵,眼珠子在眼眶里抡了两圈,哑口无言。
要是为了女人反目,虽然愚蠢,但还真有可能。
他背对着黑袍人,盯着眼前的佛像良久,才低声问:“如何破解?”
黑袍人无声的笑了笑,眼里闪过精光:“简单,帝王权术,不过‘制衡’二字,蛟龙不安分,那就给他找个伴。”
皇帝眯了眯眼,沉默片刻,仰头无声的叹口气:“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
黑袍人来无影,去无踪,佛堂里的灯火忽然亮了一下,恢复了热度。
皇帝一个人站在光暗交界处,静静伫立许久。
……
前一刻还在宫里的黑袍人,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城中最高的望月楼上。
寒风呼啸,硬是吹不进他的黑袍半分,他站在风口,纹丝不动。
很快,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沿着长梯缓步而来。
脚步声一下一下清晰而规律。
“怎么说?”
男子戏谑含笑的声音在黑袍人背后响起。
黑袍人勾了勾唇:“回殿下,一切顺利。”
“父皇这么轻易就信了?”
男子诧异。
黑袍人转过身来,背对着一轮皓月,低低的笑了:“帝王的信任,何其单薄?不过是如纸一般,一戳就破了。平时再怎么宠爱,真的威胁到了他的皇位,那就是敌人。”
男子沉默了一下,随后短促的笑了一声:“也是,身处皇家,父子算什么?手足又算什么?只有皇位,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