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的本地新闻界面近些日子总是在报道那件恐怖的事。
据说在华霞第一人民医院的太平间里,总是有尸体神秘失踪。从本月一号开始到现在,足足二十八天,每天都有尸体不翼而飞,很是让人摸不到头脑。
这种事非同一般,不像是通常意义上的失窃事件那么好解决。丢了某些物件,哪怕是丢了活生生的人,都还在人们的认知范围之内。尸体这东西本就带有一丝说不出的特殊性。
明博有看新闻的习惯。用了三年半的破旧的智能手机,软件下了删、删了下,唯独一个新闻软件始终躺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学历不高、没什么本事,但他却有着关心社会的好习惯。他也不清楚这是不是好习惯,也难免逃不了看热闹的嫌疑。在他看来,经常性的阅读新闻,至少能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是活生生的人、还是这个社会的一份子,也就足够了。
尸体在他心里意味着什么呢?
去年姥姥去世的时候,他曾亲眼见过姥姥的尸体。那种感觉绝对是刻骨铭心的。他自打下生就被放在姥姥家。父母上班忙,没事间照顾他。可以说他整个的童年时光都是在姥姥家度过的。姥姥身体一向健康,去年却突然被癌症夺去了生命。从确诊到离世整整一个月。他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姥姥走了这件事,但想来想去却又是事实。那段时间的悲恸与伤感一度让他对生命失去了希望。
转眼看着手机上报道失踪事件的新闻,明博可以想象到那些失踪的尸体的家属会是怎样的心痛。先是经历了亲人离世的痛苦,唯一的慰藉——遗体——又不翼而飞。连最后的念想也消失殆尽,这绝对是不幸中的不幸。
世上自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事件,也不会有违背科学根据的事情。明博想着,或许是某些团体秘密偷走了尸体。
总有这种事——贩卖人体器官的团体、未经允许的解剖机构都曾做过类似的事。新闻同样有所报道。近些日子的事件,背后的主谋估计也是他们,八九不离十。
看手机看得出神,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明博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曾哥那张生着一脸横肉的脸。
自从几天前那个夜晚决定辞职之后,他一直在纠结中挣扎。现在想想,那天辞职固然有冲动的成分,但也包含着长久以来对现状的厌倦。如果再给他几次机会,他还会那样做。这样思考一番,也就释怀了。
曾哥承诺今天带他来公司总部。他刚从董事长的办公室里出来。
“别看了,手机收起来。我刚进去禀报过,你现在可以进去了。董事长在里面等着你。记住,进去好好说话,会来点事儿。”
一句“禀报”让明博觉得有些怪异。
曾哥说完直接下楼了。他可没辞职,据说只是在这个公司里兼职。明博呆呆地看着曾哥满含深意的脸,转头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待里面传出应答声后,缓慢推门走了进去。
“请坐,我听曾子说了。”
董事长生着国字脸,谈吐着实不凡。这人也喜欢在别人的姓氏后加个“子”字,看样子和曾哥认识时间不短了,习性都略微相同。
活了二十一年,明博见过的级别高一点的人物当属中学时的校长。那时他早恋,被校长请去谈了话。现在眼前的董事长,应该是刷新了他见过的级别最高的人物之最。
曾哥的话回响在他耳边,“好好说话”。明博生来便不是个会阿谀奉承的主。他意识到只能尽量少说话,静观其变。
“既然来我这儿了,就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我跟曾子是多年的朋友。从小穿一条裤衩长大的。”
“不埋汰吗……”
“你说什么?”
“不不不,我是说,交情可是真好……”
“那还说啥了,”董事长撸撸袖子,露出了手腕上带着的劳力士金表,“曾子跟我说了,你家在外地,秋平?我去过那地方,民风不错。他还说你这小老弟挺内向的,挺仗义。总之一句话,以后你就跟着我干。有我一口肉吃,就绝不会让你喝汤。”
不出所料,一堆套话。明博好歹在外面闯了几年,对这些说辞了如指掌。此时他关心的是这份工作的内容。
董事长似乎看出了他想了解什么东西。
“至于具体做什么,等会我叫人带你去我们的工作地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在这儿就不多说了。”
说罢,董事长打了个响指,从办公室左侧的一扇内门里走出一位中年男人。他一脸微笑地和明博握了手,引导他下楼。
出门之前,明博不经意间瞟到了墙上挂着的奖状。上面的字体看上去非常怪异,和通常意义上的奖状大不相同。具体是种什么怪他又说不出来,只觉得不太对劲。
走出办公室,下了办公楼,男人领着他穿过马路。这是一幢和办公楼相对的二层小楼,也就是办公地点。外表看上去非常陈旧,墙皮像是牛皮癣患者的皮肤。这楼少说也得二十年往上了。
男人领着他上到二楼,来到房门前。他先是抬手敲一下门,接着又用脚踹了一下。看上去像是某种暗号。一旁的明博已经觉察到异样的气息。再看楼道的墙上,贴满了小广告。有通下水道的、开锁的、割包皮的。
当他看到某某公司的金字塔模式的广告时,心里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可为时已晚,门缓慢打开,从里面透出一双老鼠般鬼鬼祟祟的眼睛。男人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所以,我被骗了是么?”
晚上十点钟,明博坐在屋里的地板上长长地叹着气。周围还有十二个像他一样的年轻男女。说一样也一样,说不一样也不一样。他们情绪高昂地看着面前的黑板,听着那位抹着香艳口红的女人天花乱坠地讲课。
曾哥的脸在他心里再一次浮现。他终于明白了——曾哥和站长是一伙的。他俩和中午见到的所谓的董事长也是一伙的。把他拉进传销组织,他俩能分得不少的利润。看样子事实就是如此。
明博抱着膝盖,挥舞着手臂。他知道不能表露出任何异样,不然只会被周围这群丧失理智的人严加看管。
来华霞第三年了,干了三年外卖,如今却毫无来由地掉进了一座深不见底的大坑里。
“我们的口号是……”
明博边喊边咬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