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今朝不敢相信这一切。
于是,他急着往栈道一直走上去,想要到山巅祭坛去求证。
两边有很多“长右”白猿猴,它们跳来跳去,让人烦躁。
很快,他跑上来了。
此时,六龙驾日已巡至中天,应是到午时了。
这里天高云淡,风轻轻地飞扬而过。
天虞峰的风景,和昨晚一样,只不过现在是白天,少了猩红的月,少了黑夜的苍凉。
一切都很平静,祭坛的篆文纹路没有打斗痕迹,丝毫看不出这里昨晚竟经历了一番风暴的肆虐。
难道,都是假象?
都是梦?
洛今朝往祭坛走去。
他来到那尊鸟首龙身的秋神雕像面前,观察了一下。
“昨晚,玄冥神的法术光波正好击中了这里,如果是真的,那这里的地面应会破碎,更何况——”
洛今朝再看了看:“更何况并没发现阿母的躯体。”
想了想,觉得不对劲。
“阿母的躯体,散了?”
若假,为何古玉镯会碎了?
若真,又不太像......
古玉镯不应该在自己口袋,自己又为何躺在山栈道,而不是山巅?
令人费解。
阿母和玄冥神散魂后的事情,洛今朝想不起来了。
好像根本不存在那段记忆。
洛今朝带着重重的疑云,往山下走去。
在下山的过程中,洛今朝发现自己竟然走得更快、更轻了。
这种轻飘飘的感觉像是可以飞檐走壁那样。
难道修为精进了?
他闭目冥想,发现脑海里、灵识内竟有一道活生生的神秘图腾。
那是一道鸟之图腾。
“玄鸟?星宿?”
只要他一闭眼,就能清晰地看见。
“以前在天籁山修炼时,我从来没有悟出过属于自己的星宿,那时候玄黄宗几乎所有的弟子都感悟出星宿了,就我不行......”
洛今朝寻思道:“难道我已经登堂入室了?”
是现实,还是梦?
如果昨晚那场仅仅是梦,为何自己的星宿图腾会被开辟出来?
洛今朝越想越不对劲,自己能够修行了,按理说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他越想心里就越感到害怕,甚至恐惧,不由得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如果真是这样——
“阿母......”
心里一阵后怕,他夹带着一身冷汗,跑下了山,回到了忘川河畔。
从山入口出来,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
“阿母,不会有事的。”
一路来,今朝不知在心里反复祈祷了多少遍。
可是,村里忽地传出一阵阵唢呐声......
村里,奏哀乐了?
进村第一眼,便看出,这里像是经历了一场风暴。
有的房子塌了,有的树木倒下了,还有一窝又一窝的积水,很多勇士们正在搬搬抬抬,清理打扫。
随着他慢慢地走进村庄,唢呐声就越来越响了。
嗡的一声,他脑海一片空白,心扑通扑通地快要蹦出来了。
祭司银目、族长洛嵇、鸟师青衣、村长洛不同、村里的管事、洛三叔、闽婆婆、三姑、梅姑、洛玲儿、洛盺一家等人......
此刻,他们都围绕在洛今朝的家门口。
这时,洛玲儿最先看到了今朝。
她惊呼道:“今朝哥哥......”
随后她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洛今朝,道:“太好了,哥哥可算回来了!”
之后,今朝看到她的双眼湿润了,泪眼汪汪的。
洛今朝神情紧张,心中有种种不祥预感,种种猜测,但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是照常抚摸了一下洛玲儿的头。
“太好了,今朝,你可平安归来了。”
洛五婶露出了慈祥安和的笑容。
那阵阵哀伤的唢呐声乐,从今朝所住的草屋中传出,里面还时不时有“咚咚”的脚踏声,似乎有人在里面跳舞,举行着隆重的仪式。
“傩舞.....洛族一贯的习俗,有人死了,要举行祭祀仪式......”今朝心道。
“五婶,这......怎么回事?为什么会......”
洛今朝还没问完,就看到洛五婶那笑容一下子凝固并消失了。
洛盺也面带哀伤,对今朝说道:“今朝,你怎么才回来,都快未时了。今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来过一场暴风雨,天上的水要倒灌下来了,还来了飓风,想要淹没这云开山似的,而且南禺山的一角还坍塌了,泥石流滚滚,刚刚才派出几个族人去搬运......族里的人都以为要遭受天惩神罚了,族长曾经派出勇士们到山间寻你,可刚到堂庭山道的时候,天又放晴了,很大的太阳,万里无云的......族里人都觉得很奇怪,以为你祷告成功了,天惩又免了......可是......”
洛盺顿了顿,按捺住心中的忧伤:“可是,勇士们却在山脚的棪木丛中发现了你的阿母......”
洛昕快要哭了:“刚见到的时候就没了气息,而且她的眼睛——”
洛盺掩捂着半边脸,抽噎道:“她的双眼还冒出滚滚黑气,像是没了珠子那般,身上发出焦味,像是被雷劈中......”
洛盺说不下去了,和洛五婶抱在了一起,抽泣起来。
周围的人都是一脸肃穆,默不作声地看着今朝。
闻听噩耗,洛今朝轻轻地“啊”了一声,眼神里透出一丝无奈和悲怆。
他默默地忤在了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这一切。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梦里的那道“玄溟光波”。
这道光波击碎了古玉镯。
难道,这一切竟是真的?
零零散散的记忆难以拼凑,他好像忆起了昨晚和秋神的一番对话,他今早不记得,直到目睹养母逝去的这一刻,他才想起......
“纳兰族人是远古神族战神的后裔,曾经神族麾下的一强大神秘的种族......”
秋神的话一直萦绕在耳畔——
“嘤咛!”
洛今朝猛然醒过神来,头颅里嗡嗡作响,一片混沌,眩晕感阵阵逼来。
......
“我阿母为何会在祭祀时刻夜游南禺山?她好像失了魂似的......恳请山神,免去惩罚......”
“何意?不正是你,呼唤本座过来,除掉玄冥?”
......
顷刻间恍恍惚惚,天旋地转。
“整一段完整的对话,根本无法想起。”
洛今朝陷入沉思。
这种感觉,就像是大梦初醒后,再也记不清那个梦的详细内容。
“即便昨晚那个不是梦,为何养母的躯体会在山脚的堂庭山道内被发现?”
“咚咚咚”的声音在屋里传出。
几个巫师正在他的屋子里举行着送葬仪式,跳着远古巫族流传下来的傩舞。
洛族信仰秋神图腾,图腾信仰又衍生出傩神,秋神既是山神,也是洛族信仰的傩神之一。
“傩”是鸟的意思,傩神即鸟神,傩神是鸟神图腾崇拜的产物。
在洛族宗教体系里,傩也是至高无上的神,而傩神的祭祀仪式乃是傩舞,每当族里举行葬礼,都要让族中巫师跳一段傩舞,既为族里驱邪,也为族里的每一个死去的人送葬,希望他们死后能魂归天国。
照常说,自从洛潇身死,洛今朝一家人就沦为“寒”阶层的族人,是洛族最低端的族人,即便纳兰桢死后,也不会举行如此高端隆重的仪式。
族民分为“士农工商寒”五种阶层。
巫师们都戴上鸟样的图腾面具,穿着极为简陋的单色调大布衣,在房子里吹响唢呐,跳着奇离古怪的傩舞。
“今朝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洛玲儿搂着洛今朝腰背,仰着头,双眼水灵灵的,道:“他们今天早晨去山里寻你,找遍了都没发现你的踪迹,还以为你......而且今早刮起狂风下起大雨,我们还以为你迷失在山中了,可怕的事情又要发生了......”
今朝安慰道:“别担心,我没事。”
这时的鸟师青衣,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一脸严肃。
或许是因为纳兰桢身死,出于恻隐之心,鸟师才允许这曾经的两兄妹短暂相处一回吧。
“走吧,傩舞跳完了,去忘川河,举行水葬。”
族长洛嵇对着众人说罢,然后对今朝冷然道:“你阿母的遗体就在河边。”
众人往忘川河走去。
一路上,洛今朝询问族长:“敢问族长,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很奇怪的死法,闻所未闻。”
族长洛嵇目光转向祭司银目:“祭司,你见多识广,依你所见,这纳兰桢,到底是死于某种奇怪的武器,还是死于鬼神的惩罚?”
祭司头也不转,只是一路走着,思索片刻,才幽幽道来:“双眼冒黑气,身上有烧焦的气味......”
他龙首面具里不知是何种表情。
他面具里的双瞳仿佛深邃莫测,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不知他到底想些什么。
“可能祭祀时间,南禺山鬼怪阴灵甚多,被世间某种神秘未知的阴灵妖怪,或者是一些神秘的部落种族,在她的身上施了法,也不足为奇。”
洛今朝听到这里,忽地冲到祭司前面,挡住了祭司的去向,一脸怒容,对着祭司。
祭司也停住了脚步,立在原地。
“你想干什么?”村长洛不同耐烦了。
“你,不是说,那古玉镯不是祷告山神的法子吗?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搞成这样?为何我的母亲,会死?还有,古玉镯也碎了!”
洛今朝一字一句和祭司银目对质。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道:“你给我的古玉镯到底是不是摄魂镯!?你给的那段祭词到底是何意?!回答我!”
众人都看着他们,谁都不敢说话。
这时,村长洛不同抢先道:“谁让你不看好自己的母亲,让她在祭祀的时间跑进南禺山,南禺山本就凶险莫测,更何况是面临天惩神罚的时刻!”
半晌,祭司银目才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丢下了这句谜一样的话,祭司银目便扬长而去。
众人也跟着离去,唯独留下今朝和洛玲儿。
“哥哥......”
洛今朝看着手中碎了的古玉镯,怔怔出神:“秋水时至,百川灌河......阿母留下的锦囊,到底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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