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宝柱两只手一直打哆嗦,旱烟抽了又放,放了又抽,吐出一口弄弄的烟圈。
好半晌才指着我大叫:“你刚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爹娘!”
我如遭雷击,两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时间回到几十年前,我娘消失的那个夜晚。
那一夜,倾盆暴雨,黄河水泛滥。赖宝柱望着窗外的大雨,右眼皮子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忽然,他看到一个影子往黄河上游走去。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毕竟这会儿黄河上游发了大水,迟早冲到我们这来,过去那是送死。
赖宝柱很快认出这个影子就是我娘。
毕竟同村,赖宝柱不可能见死不救,于是追了上去,边追边喊,让我娘停下来。
可那雨实在是太大了,遮天蔽日,声音根本传不过去。
而且诡异的是,一连追了半个钟头,我娘始终比他还快,这大雨对她的行动竟没丝毫影响。
再一晃眼,我娘消失了。
在暴雨中赶过路的人都知道,雨太大,走路都困难,我娘不仅如履平地,还甩掉一个成年男子。
这在平时,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赖宝柱心里咯噔一跳,越想越不对劲,回到家也没敢把这件事跟人说。
倒了两杯酒压惊,赖宝柱才缓过来,寻思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赖宝柱家世代下河捞尸,靠黄河吃饭,家里供着黄河大王的神像。
喝完酒,赖宝柱就去给黄河大王上香。结果上完香抬头一看,黄河大王的双瞳开始流血,随后砰一下,裂开了!
赖宝登时吓了一跳,心想坏了坏了。
黄河大王的神像裂了是大事,说明黄河水域会有难以想象的灾害发生。
果然,这次洪灾波及四省,死了不少人。
三日后,大雨停歇,消失了三日的我娘忽然出现,逢人便说我们陈家一年后会有个大胖小子。
赖宝柱看着我娘,心中生出一股诡异的感觉,总觉得这黄河水域的大水或许和我娘有关。
果然,一年后,我娘怀孕,再过了一年,陈家产子。
桑巧怀不上孩子的事情众所皆知,忽然产子?赖宝柱越想越不对劲,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孩子出生那天,他就在一旁偷看。一开始一切如常,接生婆抱下娃儿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孩子不哭不闹,刚生出来就滴溜着大眼睛四处张望。
接生婆哪见过这种情况,差点把孩子给摔地上。
我爹娘却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接过孩子笑得合不拢嘴。
我娘还逗孩子,说:“你娃儿在十三号出生,以后就喊你十三好了,好不好听,小十三。”
孩子被逗得咯咯直笑。
接生婆此时已经吓傻了,刚出生的婴儿不哭就算了,还笑?但是喜字当头,她也不敢说什么,只吩咐了两句,连红包都没敢收,连忙跑了。
赖宝柱在旁边越看越心惊,结果那婴儿忽然回头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正是赖宝柱躲藏的墙头,差点没把赖宝柱吓尿。
然后诡异的事情来了,婴儿忽然开口喊了一声娘。
我娘喜笑颜开,说:“咱孩子真可爱,刚出生就会喊娘,以后肯定是个大人物。”说着说着,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我爹一看,床上一滩血迹。送到医院的时候,我娘已经大出血没了。
爹悲痛欲绝,根据村子的习俗,难产死的女人不能在家停灵,需要当天下葬。
结果我爹送我娘出殡的路上,不知什么原因,忽然脚一滑从山上摔下来,当场去了。
别人不知道,但是赖宝柱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我爹摔下来的同时,我朝着我爹的方向喊了声:“爹。”
我一声娘,娘没了。
一声爹,爹也没了。
赖宝柱当场就吓傻了,连滚带爬回了家,收拾家当,在其他地方建了个房子,再也不敢回道侍村。
村里人虽然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们知道刚出生的孩子就死了爹娘不吉利,几个村民想联手将我到黄河里。
还是我爷爷及时赶回来,带着我搬到了陈家村,才免遭一难。
再后来,道侍村打工的打工,搬家的搬家,村子渐渐荒废,也就更没人知道当年的事情了。
……
……
说完故事,赖宝柱猛吸两口旱烟,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走吧,我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我乱作一团,鼻子发酸。
我的出生竟然给这么多人带来了痛苦。
而且我也明白了,为何小时候爷爷不准我在外乱说话。
可能我这嘴巴真有问题。
钱二瘸子早知我嘴开过光,但是不知其中缘由,初次听到这个故事也是瞠目结舌。
“十三,你别太伤心……”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摇摇头,稳了稳心神,抬头问赖宝柱:“那你知不知道,我娘大雨那天晚上去哪了?”
赖宝柱摇头说不知道,只是让我快走。
我抹了抹鼻子,他言辞闪烁,肯定知道什么,但现在逼他也没用。
我便和钱二瘸子先回去,准备好黄纸、香烛等物什,然后去了道侍村。
来到坟墓前,我闷头锄草。
这两座坟几十年没人来,荆棘遍布,废了我好一番功夫,手上也被枝条化开好几个口子。
钱二瘸子递来纱布让我包扎,我没有理会,只是埋头清理。
清着清着,我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我甚至不敢对着面前这两座坟喊爹娘。
因为当初就是我那两声,害的他们身死。
这时候,钱二瘸子从旁边的屋子里翻出一个相框,递给我:“十三,你看看这个。”
相框里是一个黑白结婚照,上面,男人穿着知情服,带着帽子,看上去温文尔雅,和我有两分相似。
女人胸前则带着领巾,扎着麻花辫。
两人都笑得很甜,很幸福。
很快,我辨认出来这两人就是我爹娘。
而我娘的模样,就和秦知秋身体里跑出来那只鬼一模一样。
我失声痛苦,没想到和娘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我将相片从相框中拿出来收好,擦干眼泪,专心致志清理起杂草。
等忙完,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我点上香烛,在墓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我心里打定主意,为何娘的鬼魂会出现在秦知秋的身体里,她在雨夜消失的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爷爷到底做过什么。
我一定要把这些事情搞清楚!
可正当这时候,钱二瘸子忽然一拽我:“躲起来!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