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殿下如何与宫中侍卫一起?
原来今夜轮到魏老七领兵值守后宫,他四处巡查,居然发现有一人在花园的亭子内呼呼酣睡。走近一看,却是信王殿下。
今夜皇上举行家宴,魏老七是知道的,宴席已散,信王竟然独自睡在此处, 身边不见一人伺候,不由得诧异万分。
他摇醒信王,信王睡眼惺忪,浑身酒气,张眼便问本王在哪里?
魏老七连忙询问,得知殿下吃醉了酒,本来有几名内侍护送出宫的, 走到这里, 殿下吩咐歇息片刻再走。
待殿下昏睡过去, 那几个内侍却不在身边守护,反而走得不知去向。
魏老七暗骂内侍懒惰疏忽,扶起信王,正要将信王送出宫去。却发现远处的一处寝宫有灯光晃动,于是带队前来查看,正好撞上副都知几人。
宫里死了一个婕妤,又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魏老七心知事态严重。
他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一个人挂在梁上?咦?那不是一名内侍黄门吗?”
侍卫们七手八脚,将梁上尸首放下来,仔细搜查,从那人怀中搜出一大把金银珠宝,副都知探头一看,说道:“啊呀,这些都是舒婕妤平日最爱佩戴的首饰。”
魏老七又上前检查舒婕妤的尸身,脸色凝重,退后几步,说道:“舒婕妤是被人生生扼死的,凶手胆大妄为, 可恶至极。”
事情摆在面前,清清楚楚,想必是这个小黄门贼胆包天,趁黑偷偷潜入寝宫,意欲窃取财物,被舒婕妤发觉,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扼死了舒婕妤。
而后想起犯了死罪,脱身不得,又惊又怕之下,只好悬梁自尽,一了百了。
魏老七简单分析了几句,那副都知连连陪笑道:“大人聪明,一查便知究竟,这个小黄门罪大恶极,如果不自尽,那也是死路一条,断然逃不过大人的眼光。”
魏老七望向信王, 躬身请示道:“殿下英明,这件事该怎么处置才好?”
信王看着那个小黄门的僵硬尸身以及安详的面容, 不动声色,说道:“看来事情经过如你所言,夜深了,皇上已经睡下,不必惊动。你们将舒婕妤好好收敛,再弄醒侍候的宫女,盘问经过。查一查这个小黄门的来历,平时都与那些内侍交好,还有没有其他同党。明日一早再向皇后娘娘禀报。事情涉及后宫,理应交由娘娘来处理。”
“至于你。”信王转向副都知说道:“宫里出了此等大事,你管束属下不严,疏于防范,导致婕妤惨死,明日自己去向内侍都知请罪吧。”
副都知跪倒叩头道:“小人知罪,小人一定照办。”
信王不再言语,拂袖而出,魏老七拨来几名侍卫,恭送信王出宫。宫门外,信王殿下的亲卫、随从已经等候多时了。
信王沉着脸,跨入轿子内,叫道:“即刻回府!”
轿子平稳起行,离开阴沉漆黑的皇宫。离宫门远了,信王的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心中暗暗冷笑:有人按捺不住,设下毒计,想把本王推向万丈深渊,嘿嘿,可惜上天垂怜眷属,保佑自己化险为夷。
到底是谁?信王不能想,也不敢想。
但信王天纵英才,一向心志坚毅,纵使面对再多艰难困境、阴谋诡计,也不会气馁退缩。
既然别人已经开始不择手段,那么自己这边也要尽快部署安排。
次日,娘娘接到暗报,内心大为震惊。
她唤来当事的宫女、内侍及侍卫仔细盘问。
各人说辞一致,种种迹象表明,应当是小黄门谋财害命的缘故。
事涉宫闱内院,娘娘担心其中有某些后宫女子与内侍的龌龊内情,下令相关人等不能声张,以婕妤暴病身亡结案了事。
夜宴第二日,信王府如同一只放置在火炉上烘烤的水壶,迅速升温、沸腾,热气四溢。
当然,一切大事都在秘密进行,外人无从知晓。
信王召集一干亲信、心腹、幕僚密议,商讨应对之法。
自从康王崛起之后,信王府一直冷冷清清,官员们难得往来拜见。
这些亲信心腹大多数都是轻装简从,从侧门、后门偷偷进入,以免引人注目。
这些人,有六部的官员,主要以吏部、户部、工部为主,也有御史台的御史、三司的要员,还有府中的幕僚方师爷、袁师爷。
工部本来是庆王的地盘,庆王薨毙后,这些人没了靠山,纷纷投到信王门下。
军方的将领由于身份敏感、职在要害,因此没有出席。
书房里气氛凝重,书房外殿下的亲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在外围,以防外人靠近。
信王英俊的脸上自信而镇定,端茶喝了一口,缓缓说道:“最近朝廷吹了什么风,六部有些什么新动向,你们都说说看。”
吏部的张侍郎清清嗓子,拱手道:“下官先来吧。眼下政事堂步步推进太学、科举以及强兵之法,成果有目共睹,康王那边声势越来越大,不少官吏见风使舵,逐渐倾向康王,咱们应该有所动作了。殿下,我听到一些风声,不知当讲不当讲?”
信王道:“关起门都是在自家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吧。”
张侍郎道:“皇上的身体时好时坏,一旦病倒……嗯……,这个,国事如何处置?”
皇上近年来缠绵病榻,如果不能理政,朝中又没有宰相,势必在诸皇子中选取一人监国。
信王身体前倾,显见极为关注,说道:“政事堂有什么动静?”
张侍郎道:“早些时候,下官无意中听到政事堂的王漱石大人和几个尚书商议,如果皇上不能理政,这些朝廷大臣或许会联名上奏,提议由某位皇子监国。”
殿下眼皮一跳,问道:“哦,王老大人有何提议?”
在座诸位心知肚明,不论哪位皇子监国,那么他的太子身份便呼之欲出。
张侍郎叹道:“王老大人什么都没说。”
众人不由得心中一紧。王老大人不指名道姓,背后原因不言自明。
按照目前几个皇子的情形,信王年纪最长、处理政事时间最长、名望也最好,信王监国,本应顺理成章。
但政事堂不表态,证明他们心中另有人选。至于什么人选,那还用多说吗?
信王问道:“除了强兵之法,他们还有什么动作?”
张侍郎道:“听闻他们准备重新丈量全国田地,预计会在田赋上做文章。”
民间的良田被世族门阀、权贵富户大量收购、强占,这种情形在座的各位心中透亮。
信王皱眉道:“田赋能做什么文章?多收?犯众怒。减免?又怎么减免?”
度支司的一名判官道:“下官隐隐约约听到些风声,据说是从各地义仓、惠民仓调拨粮食,或者把粮食折算成本钱,借给农户,待夏收或秋收的时候再连本带利归还,具体的方略就不太清楚了。”
信王微微冷笑:老四虽然大力推动变法,但他太年轻,政务上太幼稚,不懂得下面官员的龌龊。
表面上冠冕堂皇的举措,没有强有力的执行和监察,推行到下面难免会走偏。
一味革新,迟早会吃苦头。
信王又问:“户部的情况怎样?”
吏部、户部、工部都属于殿下的势力范围,是掌管钱粮、税赋、度支以及官员晋升的要害机构。
户部的尚书和殿下走得很近,这层关系殿下不点破,不到关键时候,也无需动用。
而户部的崔主事是信王一力举荐提拔的,对殿下言听计从。
崔主事禀道:“先前那些和我们走得近的,最近疏远了许多,找他们办事,也推三阻四的不得力,在下判定,这些小人心里一定另有谋划了。”
信王道:“如果不是三大会馆那帮糊涂虫坏了大事,我们拿着这些人的把柄,又有范、宋、张三大世族在背后支撑,小人们哪敢变换嘴脸?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袁师爷小心说道:“范、宋、张三大世族被朝廷一番打击,一蹶不振,既不敢跟咱们亲近,也不敢靠向康王那边。”
信王道:“他们倒想躲清静,哪有这么容易?袁师爷,你去告诉他们,上了我的船,就是我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想置身事外。”
张侍郎出身张姓门阀,闻言颇为尴尬,行礼道:“这个下官一定禀明族长,陈说利害,我们张氏一族一定和殿下共同进退。”
信王点头道:“对嘛,烂船还有几斤铁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时的挫折算得了什么,三大世族数百年根基,实力犹存。只要继续支持本王,本王保证你们的长久利益。”
范、宋、张三族彼此之间也有争斗较量,范族、宋族势大,张族较弱,张侍郎闻弦歌知雅意,殿下话里有话,自然一点就明。
任何一族要保障自身的荣华富贵、长盛不衰,都必须依靠皇家,尤其是强势的皇子,押注押对了,日后的好处不在话下。
信王上位,张族的势力必定水涨船高,恢复昔日荣光,甚至可能超越范族、宋族。
张侍郎乖巧,当下指天立誓,表明誓死效忠殿下云云。
顿了顿,信王道:“官员们首鼠两端,想必也有他们的难处。不过,对于某些人,务必采用一点强硬手段,杀鸡给猴看嘛。方师爷,那些人钱银往来的记录,你那里还有副本,挑几个不听话的刺头,敲打一下,孙御史!”
孙御史身躯一震,说道:“殿下请吩咐。”
信王道:“轮到御史台这边出手了,你去联络殿院、察院的同僚,该上奏的上奏,该弹劾的弹劾!”
孙御史道:“遵命!”
信王蛰伏已久,此番筹划,手段雷霆万分,六部的官员鸡飞狗跳,多数人在两位殿下之间摇摆不定,部分人屈从于信王的手腕和魄力,乖乖听命。
精明的则告病的告病,调任的调任,一心要离开京城这个莫测的漩涡,此乃后话不提。
密议之后,遣散一干人等,信王独自来到府中一间密室,那里已有两个人等候多时。
其中一个白衣文士腰悬长剑,目光湛然有神,正是京城第二高手,古剑会的大供奉白圭。
另一人白面微须,头戴软脚幞头,身穿青色罗袍,打扮似官非官。
那人却是朝廷的一名要员,枢密院的副都承旨姜燮。
平时不显山不显水,今日奉信王之命微服前来相见,白圭作为信王的心腹护卫,亲自将他接入府中。
枢密院正使空缺已久,副使梁仁美当年指挥失当,造成天朝军惨败,已经被朝廷撤职查办。
现在枢密院只要由都承旨许清韵、副都承旨姜燮主持一应事务。
枢密院主管调兵,位在要冲,而姜燮,乃是信王安插在枢密院的一着暗棋。
信王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道:“枢密院副使一职,朝廷迟迟不定,你打探到什么消息?”
姜燮道:“殿下知道,大家最为看好的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兵部尚书杨彪,一个是征西大将军曹陵,曹大将军乃文官领兵,素有战功,政务军务都熟悉,杨彪大人属于兵部老人了,跟西凉和谈、跟北莽和谈都参与了的,也算有功之臣。上面不表态,众臣没有主意,只好暗中揣测。”
信王道:“杨彪对军事一窍不通,他如调去枢密院,兵部尚书职位空出,手下几个侍郎不抢破头才怪。还是不动为好,起码他老于世务,左右逢源,能镇住底下这帮蠢材。”
姜燮道:“殿下明察,其实众人还是拥戴曹大将军多一些。”
信王道:“西北无战事,荣亲王作为京师兵马都总管,近期又要去泰山祭天,至少一两个月才能回来,京城没有大将坐镇不行。强兵之法推行,各地将领调的调,换的换,人心不稳,枢密院更需要有军中元老来牵头。本王属意于由曹大将军兼任枢密院副使一职。”
信王此举另有深意,之前他提出在西面边境屯兵屯田,以边民守边境,此事与曹陵大将军不谋而合,大将军深为赞赏。
能拉拢这位当世名将到自己的阵营,为自己呐喊助威,无疑将胜算大增。
信王本来在军中安插不少心腹,但强兵之法推行后,更戍改为置将,朝廷新选拔了不少能打仗、善治军的年青将领,将兵合一,不再频繁轮换调动,要做手脚就没那么容易了。
朝廷通过精兵减员,将原来六七十万的禁军精简到四十余万。
除了二十万拱卫京师,其余二十几万,调配到西面、北面边境,以及驻防一些重要州府。
信王的军中势力,减弱不少,更加渴求军方大将元老的支持。
京师二十万禁军,除了两万多御林军直属皇帝统辖,另外十几万,都由荣亲王统属。
如果情况危急或者发生重大变故,甚至可以不通过枢密院的调令,只要有皇上的旨意加上王爷的兵符,即可紧急调动。
手中无兵,谁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王爷不在京城,除了皇上,十几万禁军谁也指挥不动,那么两万多御林军就成为决定性的关键力量。
万一皇上不能理政,谁能掌握御林军,谁就能掌握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天下。
可是,那个万一真的会发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