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悦民提前回来了?!
韩君泽想到林枳的鞋还在玄关,衣服还在阳台挂着,就一个五雷轰顶迅速爬起来。
林枳不安地皱着眉,看着韩君泽。
两人对视一眼,又互相觉得好笑。
他俩明明什么也没干,连亲都没亲一下,居然还有种事后被家长抓现形的既视感。
韩君泽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打开卧室门冲到大厅。
韩悦民正在玄关处换鞋,一脸倦意,看起来有些累,看到的韩君泽时,也只是冷冷瞥了一眼。
韩君泽主动道:“呃,你回来了?”
韩悦民低低地“嗯”了一声,随手把外套挂在衣架上。
“你今天不是大夜班吗?不该明早回来吗?”
“和人串班了。”
韩君泽看着他爹这反应,精神这么恍惚,应该没发现家里多了个人的痕迹吧……
没想到,韩悦民却突然问道:“你今天又打架了?”
韩君泽愣住:“我……”
他爹是怎么知道的?!
韩悦民的眼神蓦然变得锐利狂躁:“电话都打我手机上来了!你还敢不承认?!”
韩君泽懵了,他突然想起上次和肖究在江边打架,他爸也是立马就知道了消息,比光纤还他妈快!到底是谁说的?!
要是让他知道,非得剥了那小子的皮不可!
“谁!谁告诉你的!”
“你管谁告诉我的!”韩悦民吼道,“小兔崽子!哪家孩子像你这样?!老子刚从医院出来,片刻不得歇,辛辛苦苦熬夜赚钱还债,你他妈、你他妈居然还在外面打架?!你是不是想让我早死啊?!你要把我气死啊?!啊!!!”
韩君泽心里这个急啊,生怕林枳在屋里听笑话:“你别说了!能不能小点声!”
“小声个屁!你早寻思啥去了?!你不上进也就算了!你他妈倒是让我省点心啊!就知道给老子找麻烦!我怎么能生你这种来讨债的儿子!我造孽啊!!”
韩悦民和他这种程度的吵架,可以说是每两三天就要有一次,别人家轰天震地的程度,在他家只是家常便饭。
韩君泽实在不想跟他吵,诚实道:“我昨天是打架了,但……”
“哐!”一个烟灰缸向他头上砸来,当即在韩君泽的脑门砸出一个肿包。
他疼得“嘶”了一声,捂着伤口狠狠道:“韩悦民!你能不能不发疯了!现在都大半夜了!你自己看看表!邻居都休息睡觉,你不嫌丢人啊?!”
韩悦民用更大音量吼道:“韩君泽!不嫌丢人的是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气死我才算完是吧?!你之前跟我说你不会再打架,你他妈是跟狗放屁呢吗!身为男人连说到做到都要人捏着耳朵教?!”
韩悦民教训人就会找难听的骂,骂得越羞辱人他越来劲儿,韩君泽原本对他忍耐为上,可他爸一拿出“身为男人”的那套嗑,韩君泽就绷不住了:“你他妈算男人?!你有半点该有的责任心吗?!你班上糟心,回来就对老婆孩子拳打脚踢,我可不敢跟你学这套!”
“你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我要不是男人,怎么生出来的你这种冤种!操!我真恨不得打死你!老子痛快!”
韩君泽胸膛上下起伏了两下,怒目而视:“打啊,你他妈从小到大打我打得还少吗?!你有种,你打死我啊,你不仅打,你喝醉了还会拿烟头烫人,还会用酒瓶子砸人脑袋,还得朝我妈发发邪火,你痛快死了!你都忘了?!”
韩悦民举起手,快速上前两步,一个耳光就要落下。
韩君泽下意识闭上眼睛。
意料之外,耳光并没有落下来,韩君泽一睁眼,就看到韩悦民狠狠地瞪着他,眼中血丝遍布,然后费力地垂下手,盖住自己的额头,边顺着气边道:“……家里有谁?”
韩君泽猛然睁大眼睛!
“家里有谁?你哪个狐朋狗友?都领家来了?”韩悦民冷冷地看了眼他,“你真当你老子眼瞎了?一进屋我就是没问,那晾着的衣服,门口的鞋,谁的?”
韩君泽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他刚刚上头和韩悦民吵了两句,隔着一个门板,肯定已经把林枳吓到了,他从没有这么害怕过,他刚对林枳表白,然后就让他听到自己家这丢人的热闹……万一以后……
韩悦民睨着他的神色,狐疑道:“你这什么表情?那鞋不是男生的吗?难道你带个女的回来过夜?”
“爸你听我说,他、他确实是来过夜……”
韩悦民顿时火冒三丈,肺都要气炸了,一脚就踹上他肚子:“你小子他妈的!你才多大就想跟女的睡觉!怪不得我一进门看你从卧室出来表情就不对!合着你算着我今晚不回来才敢把人带回来过夜啊?!我他妈看看是哪个狐狸精敢跑我韩家的地盘发骚!!”
韩君泽被那股力道踹到地上,忍着剧痛去抱韩悦民的脚:“爸!爸!我求求你,你正常点吧,是男生,是男生,是我朋友!我们没睡!!”
韩悦民怒气冲冲的脚步蓦然一顿,与此同时,卧室的门打开,林枳修修正正地立在门前,礼貌地说了句:“叔叔好,我是林枳。”
韩悦民猛地一怔,上下审视了一遍林枳,拉了拉衣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你和韩君泽是朋友?”
林枳点点头:“抱歉来叔叔家里打扰,我是韩君泽的同桌,今天下午是我们班级聚餐,我喝多了忘带钥匙没法回家,韩君泽好心收留我住一晚。”
韩悦民拿眼神睨他:“韩君泽那些朋友全都不三不四的,也没带家里来过,你就是个同桌,竟然带你回来了?”
“韩悦民!”韩君泽踉跄着扶墙站起,“你够了吧?”
“滚!老子说话!没你说话的地方!”
韩悦民继续睨着林枳,狐疑道:“你俩睡一个屋?”
韩君泽咬着牙:“林枳,你赶紧走。”
韩悦民脸上的肉抽搐着,忍了好久的气力猛然转回身,狠狠地踹了韩君泽的膝盖一脚:“跪下!”
林枳睁大眼睛。
韩君泽膝盖剧痛,懵然地就被踹跪了,而他跪的方向,正是家里大厅唯一的一件值钱物品,家里的电钢琴。
他妈妈最值钱的遗物。
韩君泽的眼前顿时模糊,被泪打湿。
他最不想在林枳面前出丑,上演这种父亲儿子仇人互骂似的戏码,像直接把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扒干净了捆起来用鞭子抽,这一脚不仅踹跪了他的膝盖,还踹碎了他小心翼翼在林枳面前维护好的自尊和体面。
一时间,屈辱、恼怒、悲哀、憎恨齐齐涌上心头,他甚至不敢去看林枳的表情。
“……”韩悦民闭了闭眼睛,悲哀地长长叹了口气,看起来瞬间衰老无力了许多,“给你妈磕个头。”
“韩悦民,你什么意思?”韩君泽再无所顾忌,他的尊严在林枳那里已经再无一点保留,血淋淋地剥了个干净,干脆破罐子破摔,绝望挣扎道,“你拿我妈压我?!”
“闭嘴!”韩悦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妈想你。”
“想我?”韩君泽眼睛血红,他死死地盯着韩悦民,他不是第一次这么怨恨这个不负责任的混蛋父亲,可却是第一次地迫切希望,如果他不是他的儿子就好了。
可韩悦民偏偏是他爸!是他爸!!
凭什么?!凭什么他韩君泽生下来活着就这么坎坷?!他也才十八岁!他为什么会有着这样不堪的家庭!这样不堪的家庭?!!
韩君泽的脸狰狞扭曲,泪水肆意顺着他眼睛流下来,依然倔强地瞪着韩悦民:“……我妈?你说我妈想我?她想我为什么要死,为什么留我这么痛苦地活在你身边,她为什么不把我带走啊?!为什么还给我留下了十万的债务啊?!为什么啊?!!”
韩悦民猛然一震:“你、你听谁说的?!”
“我他妈还用听谁说吗?!”韩君泽失控大喊,“欠条白纸黑字都拿到我眼前了!十万!十万!我要还钱!我要给她还钱!!十万!就为了不认她是第三者!!”
韩悦民显得十分错愕震惊:“怎么会……”
“……爸。”韩君泽喊累了,无力地苦笑了一下,“你从来不说你和我妈结婚前的事,我妈妈……我妈妈……真的是小三吗……?”
“啪!”
一个巴掌狠狠地掌掴在他脸上!
韩悦民目眦尽裂:“放他娘的狗屁!你妈才不是!是那个畜生不要脸!你他妈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妈……不是?”韩君泽跪在地上,清泪一直往下淌,仰着头愣愣地看着他,就像看一根救命稻草,“真的吗?真的吗?”
“滚出去!”
“爸、爸……真的不是吗?爸……你告诉我……”
“我他妈让你滚出去!”韩悦民一脚再次踹上韩君泽的肩膀,心烦气乱地拂了两下头发,“……你,现在给我出去,我和小林单独唠两句。”
韩君泽看向一旁呆住的林枳。
林枳缓过神,把韩君泽扶起来:“……先起来。”
“我不出!我不出!韩悦民!你要跟他说什么?!我什么不能听?!”
韩悦民气得拿手指点他,半晌无力地垂下,叹了口气:“你要是再不走,我什么都不说。”
“爸——!”
林枳拽了拽他:“我和叔叔先聊两句,你稍等我一会儿。没事的。”
韩君泽看着林枳,痛苦地摇着头,拼命摇头,像要被抛弃的绝望的孩子。
林枳看着他鼻青脸肿,满脸泪痕的样子,心头酸涩得要命,喉头不断发紧,眼底浮起湿意。
他哑声轻轻道:“别走远,我一会儿去找你。”
韩君泽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再回头看看自己父亲,像只苟延残喘的野兽:“韩悦民,你要是敢欺负林枳,咱俩就好好干到底!”
然后“砰”地一声砸上了门。
屋内足足安静了十秒。
“……坐吧。”韩悦民缓过神后,冲着家里沙发,向林枳抬了抬下巴。
林枳:“谢谢叔叔。”
林枳在沙发上拘谨地并拢双腿,手轻握成拳规矩地放在大腿上。
韩君泽和他爸之间的相处方式令他震惊,他第一次见到跟仇人一样的父子,要不是从小见过各类大场面,可能早没这种还能单独和对方长辈聊天的定力了。
韩悦民坐在拐角的沙发上,离林枳不近不远,掏出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个向来嚣张暴躁的父亲,此刻却疲惫苍老得令人动容。
林枳礼貌道:“叔叔,您要说什么您说吧。”
韩悦民依旧是低头抽烟,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林枳看得出他的踌躇、纠结、痛苦。
林枳只好也不再说话。
韩君泽的家不太优渥,60平的老式居民楼,旧木材家具,大屁股电视边是一架立式的、扇叶泛黄的电风扇,入目的任何东西看起来都有年头了,包括角落那架钢琴,盖上了层红色绒布,上面摆放着杂物。
这些仅仅是林枳刚刚简单扫一圈看来的,放眼观察别人的家并不礼貌,他从坐下就一直盯着眼前茶几几面,感到度秒如年。
他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心理防线快要抵抗不住时,他听到了韩悦民的声音。
以不可抗拒的态度突然质问开口。
“你和韩君泽,是不是在搞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