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甫一踏进清影堂,便听一阵悠扬的箫声响起,入眼看去,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正在月台上伴着箫声起舞,身姿袅娜,翩若惊鸿。
那人正是赵嫣然,身后给她伴奏的琴棋书画四个姑娘脸上尽是无奈之色。
一旁的小环感慨了一句:“听说嫣然姑娘为了练这惊鸿舞鞋都磨破了三双,每日到月上中天才睡,而且还花大价钱在锦绣阁定做了一套惊鸿舞服,就为了在今年的花魁宴上一举夺魁。”
说这话时,还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姜漓,希望能以此激发姜漓的好胜心。
然而,姜漓的注意力全在小环的那句“花大价钱定做了一套惊鸿舞服”上。
前行的脚步陡然顿住,唇角轻轻抬起。
“小环,我们走。”
“走姑娘,咱不练琴了么"
“不练了。”
她随口说着,灵动的双眸闪过一丝戏谑,直往清影堂外走去。
……
“咦?方才那是芸姜么?”
清影堂中,正给赵嫣然伴奏的琴棋书画四人中的弄琴蓦地出声。
听到这名字,赵嫣然陡然停住舞步,目光朝芸姜离开的方向看去,眼神闪过一丝惊慌和惶恐。
“嫣然,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们继续陪我练……”
“还练啊……你都拉着我们练了许久了,嫣然,我们今晚也是要登台的,你就……”
“怎么?就凭你们也想争花魁么?”见到芸姜,赵嫣然情本就不好,看这四人一脸不愿,不由生了几分怒气,也没多想便将这刺人的话说出了口。
琴棋书画四人一听,脸色也暗了下去,弄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哼了一声:“嫣然,我们帮你伴奏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们?是,你舞跳的是好,可今晚还有个芸姜呢,她便是不露脸也能让整个京城的男子拜倒在她的裙下,你难道也有自信能拼得过她么?”
“好啊,那芸姜不过就来了一年,你们就一个个胳膊肘朝她身上拐了,到底谁才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姐妹啊!”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你既想要这花魁,与其在这苦练,不若直接去求她让给你好了。”
“花魁宴以实力为尊,你们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不是对你没信心,只是那芸姜的琴弹的也的确很好。”
一直没说话的画意也开口了,好心劝着:“嫣然,我们知道林公子许诺过你,待你夺得花魁后便会将你娶入府中,所以姐妹们都在尽心尽力地帮你,但是弄琴说的也没错,有芸姜在,你夺魁的机会微乎其微,不若就去求求她,她若主动放弃夺魁的机会,整个群芳阁,没人能比得过你。”
“不!打死我都不会去求那个女人,今年的魁首,我一定会拿到的!一定会!”赵嫣然咬着牙,胸前剧烈起伏着。
琴棋书画四人相觑了几眼,无一例外地叹了口气。
转眼日落西山,群芳阁外也已经点起了红色的灯笼,几个护院和伺候的下人也已经就位,大门一开,便有许多人想往里凑去,但今晚是花魁宴,未得请帖的客人是绝对不能进去的。
这时,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护院上前站成了一排,用手中的棍子将人流挡在了外面。
有人大喝着:“今晚是咱们群芳阁一年一度选举花魁的日子,有请帖的您里边儿请,没请帖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您明儿再来吧。”
“唉!管事儿的,芸姜姑娘今晚可真的要登台?”
“自然是登的。”
一听芸姜要登台,眼前一群人顿时便激动了。
“那请帖多少钱一张,我买还不行么?”
那管事儿的笑了笑:“这位客人,真不好意思,咱们这请帖是不对外出售的。”
“那要进去还有什么办法?花多少钱都行。”
“要进去也行,每人缴纳一百两银子,但是去不了二楼的雅阁,只能占个一楼的普通座位。”
“什么?一百两只能在一楼的普通座位啊?”
搁平常,一百两银子是能直接在二楼包上一个雅座的,不少人有些犹豫。
最开始问的那人却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百两银票给了那管事儿的:“不就是一百两么?兄弟们,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但芸姜姑娘登台,可是难得一次啊!说不定咱们运气好,还能趁今晚花魁宴看到芸姜姑娘面纱下的真面目呢!”
这人大笑一声后,痛快地将那百两银票塞给了那管事的,而后大摇大摆进了群芳阁,身后那些还有些犹豫的人见着这一幕,咬了咬牙,也纷纷自掏腰包。
“为了芸姜姑娘,这一百两,老子出了!”
“我也出了。”
“还有我……”
管事人见着一沓沓的银票到了手里,那嘴角,就没有合拢过。
一群男子鱼贯涌入群芳阁,到处在寻着芸姜的身影,可这会儿的芸姜正在二楼封闭的雅阁中朝下看着热闹呢,见那群男人跟无头苍蝇似地寻着她的影子,心中甚觉好笑。
而在她身旁站着的,便是琴棋书画四个姑娘。
画意开口道:“芸姜,事情便是这样……“花魁”于你,不过是个名头,但对嫣然来说,却关乎一生,还请你……请你看在大家同在群芳阁的情分上,成全了她吧。”
姜漓听了前因后果,桀桀了两声后,感慨出声,“这赵嫣然,果然是个笨蛋。”
竟为了这事儿,就故意在她的琴弦上动手脚。
琴棋书画四人听了,尴尬地笑了笑。
“那你的意思是……”
“这花魁,我本就没什么兴趣……”
琴棋书画显然都松了一口气,谁知姜漓又说道:“不过,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就来了兴趣。”
“芸姜,嫣然和那林公子是真心相爱的。”画意急道。
“天下难得有情郎,嫣然从小待在群芳阁,遇到这么个人不容易……”
“芸姜,你就高抬贵手,莫与嫣然计较。”
“芸姜……”
被这四个人说的有些烦了,姜漓目光扫过这几人,忽地出声:“怎地是你们来求我?赵嫣然呢?她怎么不来求我?”
琴棋书画四人都沉默了。
姜漓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唉,她可真该庆幸有你们这帮好姐妹,罢了罢了,谁让我心地善良呢,要我不争也可以,但是白日里我家小环受了她的委屈,只要你们让她乖乖给小环道个歉,我可以既往不咎,不与她争这什么劳什子花魁。”
小环一听,愣住了,而后眼眶有些发热,心中是一阵感动。
琴棋书画几人听了,脸上扬起笑意,忙答应着一定将嫣然带来,可就在这几人准备带赵嫣然来给小环道歉时,雅阁的大门“啪”一声被踢开,怒气冲冲的赵嫣然手上拿着她镶嵌着珍珠的舞服直接砸在了姜漓面前。
“芸姜,今日这事你不给我个解释,我和你没完!”
“嫣然……你这是怎么了?咦,这不是你花大价钱在锦绣阁定制的舞服么?”
几人瞧去,赵嫣然眼中含泪,一脸不忿,那眼神,恨不得将姜漓生吞活剥。
画意凑上前捡起那舞服,刚拿起,一个硕大的口子赫然暴露在众人眼底。
“呀,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谁干的?”
“就是她干的好事!就是她干的!”赵嫣然手指向芸姜,神情激愤。
“不会吧,芸姜好端端地剪你的衣服作什么?”弄琴质疑。
“你问她!你问她为什么!这个坏女人!一定是怕我抢了她的风头,才故意给我难堪的。”赵嫣然一边说着,一边簌簌地往下掉眼泪,那模样,就差直接扑过去打人了。
画意皱着眉让几人拉住了激动的赵嫣然,转头问着姜漓。
“芸姜,嫣然的衣裳,真的是你剪坏的么?”
“是我做的。”
姜漓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清茶,坦荡答道。
“看吧,她承认了!我就说是她!”赵嫣然啜泣出声,哭诉着:“我不过就是白日里说了两句实话惹你不快了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一边是委屈极了的赵嫣然,一边是毫不在意的姜漓,琴棋书画几人安慰着赵嫣然的同时,也对姜漓也生了几分不满。
“芸姜,我原以为你是个爱憎分明之人,你怎可用这等……手段去对付嫣然呢?”
画意斟酌几分,终究是没将“卑鄙”二字说出口。
倒是一旁的弄琴不由皱起了眉头,想说些什么,看了看赵嫣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还是将质疑的话语给咽了下去,小声说了一句:“芸姜,此事你做的的确过分了。”
“你该向嫣然道歉才是。”
琴棋书画四人句句指责着芸姜,姜漓一脸的云淡风轻,倒是一旁的小环面红耳赤的,尤为不忿。
“分明是嫣然姑娘应当向我家姑娘道歉才是,是嫣然姑娘她先……”
“小环!平日里大家看在你在芸姜身旁伺候的份上对你礼让三分,但你终究只是个丫头,芸姜都承认了,你在这急什么?还是说想恶人先告状,诬陷我先做了对不起你主子的事儿?”
一旁的赵嫣然注意到了这丫鬟,不由想起自己出暖阁时被小环撞到的一幕,莫名有些心虚,便急忙将矛头对准了小环,这话一出,纵是小环想说出真相,但此刻,恐怕也会被几人当成是“故意栽赃”。
“姑娘……”
看着一言不发,还在悠闲品着茶的姜漓,小环急得直跺脚,腮帮子气鼓鼓的。
就在此时,雅阁的门又被扣响,门口那管事儿的腆着一张脸笑嘻嘻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的手上正抱着一把凤尾琴。
“芸姜姑娘,这是琴行李老板,他听说您的琴被人动了手脚,连饭也顾不得吃,亲自动手修好了琴现在给您送过来。”
此话一出,最先有反应的不是姜漓,而是方才还哭哭啼啼的赵嫣然。
她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漓。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分明只是动了一点点小手脚,依照芸姜的个性,在上台前,是绝不会去动手摸琴的。
“芸姜的琴被人动了手脚?李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弄琴是学琴长大的,自然知道琴对于弹琴之人的重要性,听到芸姜的琴被人动了手脚,也不由多问了一句。
"是这样的,芸姜姑娘这把凤尾琴的琴弦被人涂上了一层桃花液,大家都知道这桃花液是带有腐蚀性的,涂在琴弦上,轻则会腐蚀琴弦,坏了这把琴的音色,重则会让弹琴之人的手也跟着受到损伤。”
弄琴面露惊诧之色,一旁的画意也惊得用帕子捂住了嘴巴,遮掩住了自己因震惊而微张的嘴巴。
几人脸色都不甚好看。
“弹琴之人的手向来珍贵,咱们群芳阁怎么会有此等恶毒之人”弄琴怒了。
赵嫣然站在一旁没说话,眉头却皱得极紧。
那管事的听了这李老板的话,震惊的同时面色也逐渐变得凝重,扫了眼前同样愤愤不平的琴棋书画死人,郑重向姜漓保证着:“芸姜姑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彻查整个群芳阁,为您找出此人。”
“不必了。”一直没说话的姜漓终于出声,“我知道是谁干的。”
“哦?是谁!”那管事的眼神亮起,“此等心狠手辣之人,若找到了,我定将她送交官府治罪!”
一听这话,赵嫣然脚一软,差点没站稳。
姜漓眼底瞥见这一幕,眼底带笑,故意开口说着:“赵嫣然……你觉得,那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