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背着行李踩着9:00的钟声走到市政厅广场时,她看到答应带她离开的男人已经站在市政厅广场上了,他身边还有一条狗和两个人——鲁伊斯中校和那个跟他一起来的西班牙大胡子。那条陨石色的牧羊犬正趴在亚洲男人的脚边。她发现男人脸颊干净的像一面镜子,他刮了胡子,还剪短了头发,曾经被络腮胡笼罩的皮肤白皙如玉,和其他地方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正朝着鲁伊斯中校微笑,这些变化让他比昨天看上去年轻许多——也许他和自己一样只有二十多岁。但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亚洲人的脸本来不容易看出年纪。
“早上好,先生们。”索菲亚的声音让正在交谈的两个男人同时转过头。
“早上好,索菲亚。”
“早上好,亚历山大的女孩。”
两个男人同时回了话,亚洲人看向她时目光闪烁了一下,和他一起的西班牙大胡子正在整理巴科背上的行囊,他这时才抬头发现她。
“看看吧,索菲亚!”大胡子用独具特色的歌声向她打了招呼,他甚至向她抛出了一个媚眼,“你今天看上去真漂亮!”
“谢谢。”她礼貌地回应,欣然接受了对方的赞美——她昨晚洗了澡,洗了头,在此之前,她已经四天没清理过自己了。
“那么就祝你们一路顺风,如果遇到西班牙人,可以让他们回来。”鲁伊斯中校交给程知行一个迷彩色帆布包着的小包裹,接着他向程知行敬了个军礼,眼前的年轻人回了礼,鲁伊斯中校背着手走进他的中世纪塔楼。
“这是什么?”索菲亚好奇的看着男人手中有些分量的包裹。
“一个礼物:军用的盖格计数器。”他晃了晃手中的包裹,走到弗朗哥身边将它装进了马匹左臀的马鞍袋里。
“盖格计数器?做什么用的?”
“测辐射值用的,我昨晚和鲁伊斯中校交流了一下法国的状况——我们即将经过欧洲最大的核电站国家。”他把马鞍袋的皮扣拴紧,又伸手掀了掀袋口袋做最后的确认,回过头时他看到女人脸上的些许迷茫,“你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问过鲁伊斯中校了,他愿意接受巴尔干半岛的人,无论男女。”
“我可不是做出决定会后悔的那种人。”女人答道,她越过了程知行,径自走到佩德罗面前,她问佩德罗,“需要帮忙吗?”
佩德罗愣了一秒,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跟自己对话,接着他点点头,指着巴科背上的一个绿色的包裹说:“请把那个包裹拿下来。”
她将包裹取下来包在手中:“我该放在哪里?”
“就那个角落就行。”
“好的。放在那里就行了吗?”
“是的,那是给奥索尔的交易物资,等一会儿他们会自己拿走的。”
程知行看着索菲亚乖乖地抱着那个包裹走到角落放下,他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佩德罗,两个罐头朝着他耸肩,向下弯曲的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对他的嘲弄。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索菲亚。”佩德罗笑着向她眨眼,他以歌声呼唤她的名字,低沉浑厚的嗓音逗得女孩笑起来。
“你可以正常叫我的。”
“那多对不起你这漂亮的脸蛋。”
“嗯哼——”佩德罗的调情被程知行无情的干咳打断了,他插入两人之间,佩德罗不得不退一步给他流出空间,他对女孩说,“你应该对一个不诚实的男人多加小心。”
“嘿,你说什么呢,三瓶红酒。”佩德罗的抗议紧随而至。
“他都要快50岁了。”程知行没理他,接着对索菲亚说。
“还差两年。”
“总之你应该小心他,不要听信他的花言巧语。”程知行转过身,面容严肃地对佩德罗说,“现在我们是三个人了,队伍里还多了一个女性,我想我们需要新的规定。”
“什么规定?”佩德罗和索菲亚异口同声地问道。
“禁止乱搞男女关系。”他对这个规定做出了解释,“我们的队伍可以有男人,有女人,但不能有婴儿和孕妇。”接着他把目光转向了佩德罗,“你的年龄都可以赶上她的父亲了。”佩德罗不爽地瘪了嘴。
“我没意见。”索菲亚立刻表明了态度。
两人把目光投向了佩德罗。
佩德罗叹了口气:“我同意。”程知行的目光依然定格在佩德罗身上,佩德罗仰着头大声对着天空喊道,“我同意!”
“很好。”程知行满意地弯起了嘴角,她发现他笑起来时似乎又年轻了一分,笑容也让他被疤痕伤过的脸上少几分冷漠和凶狠,不过她本来就不怕他,这些变化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预计这会是一次漫长的旅途,大家可以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程知行,你们觉得拗口,也可以直接用卢卡称呼我。许多事我们可以商量着来,但最终是否执行的决定权必须在我这儿。”他伸出手,却没人去握。
“艹,你居然今天才说你的本名,怎么?以前我是陌生人吗?”刚被搅了一天好心情的佩德罗不高兴地质问程知行,但他弄错了该质问的重点。
程知行也没有回避,盯着佩德罗的褐色眼睛说:“你以前可是告诉我你只需要到巴塞罗那。”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我们是否会在这里道别,过于深入的关系会让离别变得困难。当初我从阿兰胡埃兹出发时可没想过这一路上会有人随行。”他的目光移到了索菲亚身上,“还是两个。”
“你也太自信了,程知行。”索菲亚字正腔圆地说,她走过他时还撞到了他的肩膀,“你还真以为你可以独自一人回中国。”他看着她走到拉戈身边蹲下身,她挠着拉戈的脖子,拉戈开心地高高仰起脑袋,“我觉得这事你家狗都不信。”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索菲亚。”佩德罗为索菲亚的言行鼓掌,他看到外乡人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灰暗失落的郁闷一扫而空,他走到索菲亚身边,伸出手,“我叫佩德罗·巴布罗,塞维利亚人,人称‘善人佩德罗’。”
索菲亚握住了佩德罗的手,被他俩冷落的男人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
“我叫索菲亚·阿纳托利·诺瓦克,你可以叫我索菲亚。”索菲亚起身和佩德罗握了手。
“好听的名字,索菲亚。”佩德罗仍然选择用他独特的歌声为他俩第一次正式的认识做了结尾。
她走到程知行面前,也向他伸出了手:“请多指教,达瓦里希。”
“请多指教,索菲亚。”他思忖了一下,握住了伸来的手。
“嘿!佩德罗!”士兵弗朗哥在远处向他们打招呼,他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带来了他们需要的物资。
佩德罗清点物资时,程知行朝着西方望去,连绵起伏的青峦上天空阴沉如旧。他曾在这里度过接近三分之一的人生。
如今,这段属于伊比利亚的人生,即将告一段落。
【作者题外话】:西班牙篇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