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难得有空闲,李兰庭就趁着春光正好。在花园里摆了酒,石桌靠着一颗长相甚好的柳树,酒就摆在石桌上。花园里的花开了大半,还引得不少蝴蝶在花丛里嬉戏。
许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李兰庭心情看起来很好。
李兰庭看着眼前明显低气压的人得意的挑了挑眉:
“怎么?谁抢你食吃了?”
许青有些埋怨地看着李兰庭,又瞥了一眼江玖:
“怎么连你也数落我?”
李兰庭给许青倒了杯酒:
“被全阆都大大小小的姑娘们惦记的感觉不好吗?”
许青臭着一张脸:
“这感觉给你要不要?”
“要是我她们只会遮着脸跑开。哈哈哈,许青,你也到了被惦记的日子了。”
许青吐出一口浊气,还以为这人在宫里得了趣,没想到是在自己身上得了趣:
“你把事都告诉她了?”
李兰庭喝了口酒:
“没有。你莫不成真当我疯了吗?我只和她说了楚临的事。其余的,看她自己慢慢猜咯。”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把她拉进来。”
“不是我把她拉进来,而是她自己闯了进来。”
许青似有丝不解:
“自己闯?”
“这个九华山的小丫头可不像你想的那么单纯。她可藏着事儿呢。”
李兰庭勾着唇,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许青被李兰庭拖去喝酒,自己又闲着没事,只得在院里坐着听兰因摆一些有的没的。
江玖双手托着腮,看着梁上的燕子飞过屋檐,又在空中遇到另一只,两只一起比翼飞走了。
啊,真是欢快又自由的春日啊。
兰因坐在一旁给江玖剥荔枝:
“姑娘,这可是今天宫中刚进贡的呢。王爷就让我们送来给姑娘尝鲜,姑娘快尝尝!”
荔枝果肉饱满晶莹,饱满多汁,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细小的核。那颗荔枝在兰因手里颤颤巍巍地抖动着汁水,那汁水蜿蜿蜒蜒地流了兰因一手。
江玖接过吃掉了,看着专心致志给自己剥荔枝的兰因:
“你是江家遗孤,为何在宁王府?”
兰因那一副天真懵懂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啊,居然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这个嘛——估计不可以告诉姑娘哦。虽然许大公子和王爷对姑娘好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像只要留住姑娘就会有什么锲机一样。但是这种把一切事物都压在一个人身上的选择,我认为太过冒险了。也曾经向王爷谏言过,但是王爷很固执。”
兰因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我可不认为,避世十数年的六皇子会因为一个不怎么重要的师侄重新回到这让他厌烦的地方。毕竟——”
兰因笑了笑,把垂在脸侧的鬓发绕到耳后。阳光就这么照在她的脸上,笑得很是明媚:
“江姑娘在我们的计划里也不算很重要。”
江玖不动声色的接受了她的恶意。
“你就那么想嫁入高门?”
兰因擦手的动作顿了顿:
“嫁入高门?江姑娘也太小看我了,单是嫁入高门有什么意思?我要的可不单单是这样。”
“你几岁被寻回的?”
“这与你无关。”
“呵。”
兰因很聪明。她知道江玖已经发现了不对,于是在尽力遮掩自己。
兰因还欲说些什么,但是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声音,二人就闭了嘴。
李兰庭掀起挡住他的凤凰木枝丫,看着江玖:
“正好我有事找你。”
李兰庭打发了坐在一旁的兰因,让身后的许青坐下:
“查清楚了。我此次回阆都,是程家人安排的。”
“程家?那个太后母家?陛下竟然把这件事交给程家做?那么那群刺杀的人呢?那个人可还被我们关在柴房。”
“你莫急。”
李兰庭吃了颗荔枝:
“皇兄身体确实差了起来,但还没到驾鹤西去的地步。太医也说可以调养恢复,那么你猜——他为什么要我回来?”
江玖挑了挑眉: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他权力式微,外戚做大嘛。你不回来,他那什么来压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前几日去西风阁喝小酒的时候就遇到一个。”
许青:
“以后你出门小心点。那日之后你的存在就已经暴露了。”
李兰庭嬉笑着:
“她自然得小心点。不然你这许大公子的妹妹、未婚妻、不足月孩子的母亲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惦记上了。你的清誉可怎么办哦,阿玖。”
江玖微微侧过头右手性感的抚摸过微微露出来的左肩,笑得十分妩媚迷人:
“是哦。我整日和你们这两个——”
江玖微微眯着眼,右手轻轻点在自己的唇上,好像每个字都透露着诱惑和毒:
“人、中、龙、凤,在一起厮混,我的清誉可怎么办?”
许青的眉头跳了几跳:
“你在意过这个吗?还不快把衣服穿好!”
江玖委屈巴巴的撅了撅嘴:
“朝中有消息?”
“皇兄身体确实不好了,但是还没有到缠绵病榻的地步。”
江玖:
“你知道是谁拦截消息谁刺杀你了?就这么指望着他死。别他还没死,你就先死了。”
李兰庭把玩着手中的瓷杯,笑了笑:
“放心,他们都还没有死。我怎么能先他们一步走呢?”
真是一匹龇牙咧嘴的恶狼。
许青看着桌上的青色提子:
“太后扶持陛下这件事已经引起了程家和其他外戚的不满。”
“所以太后把陛下召李兰庭回阆都这件事透露给了皇后?”
李兰庭抬起眼,显出一种恶狼受到侵犯的凶性和恶性:
“不,我的好皇兄召我回阆都是因为他只有一个人啊。”
江玖有些震惊。
难不成,就连太后也放弃了皇帝?!
许青抓了串提子,胡乱吃了几个:
“皇帝年轻的时候就多疑,什么事都要留七八个心眼。跟耗子打洞一样。”
“她没了傀儡,还可以再找一个。怕什么?但是——”
“但是陛下只有他自己了啊。”
江玖玩味地笑了:
“当这么久皇帝,手下连一个心腹都没有?”
“有啊,不过最后都死了而已。”
“现在就连之前一手扶持他的亲生母亲都要将他抛弃,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李兰庭放下手中那个杯子,看着江玖:
“太后仁慈不肯放弃他,但程家就不一定了。”
“陛下现在还不能死。”
他还在,那么皇后和太后之间就还保留着这种微妙的平衡。
李兰庭刚来阆都根基不稳,这个时候这个平衡就更不能乱了。
“现在他对我还有用,自然不能让他死。”
许青:
“陛下猜忌你这么多年,会无动于衷地让你架空吗?”
“当然不会,但是他自认为有了我的把柄。”
江玖看着李兰庭看着自己的眼神,眯起眼:
“什么把柄可以让他放心放权给你监国?”
“他听说我并不是一个人回来,并且许大公子前些天单独和一个不知名的女眷一同在西风阁听书。就随口过问了一句,我就说在遂州捡到的孤女,看着可怜就养着了。”
“他不会就这么信了你的话吧。”
“信,怎么不信?他可一直认为我因为年少的经历所以特别需要亲情来安慰。还让我明日把你带进宫里去。让他好好看看这个从小孤苦的义妹。乖,明天好好表现,说不定能挣个公主当当。”
江玖挑起眉:
“我只有一个疑问。”
李兰庭一脸坦然,一副言无不尽的样子:
“讲。”
“为什么不是兰因?你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培养的就是兰因。而且先不谈我半路出现,形迹可疑,就算你们当真不在意我知晓你们的计划,可是入阆都这么多天了,我对朝堂上的了解还只限于一个程家。李兰庭,你怀疑我。”
那天去西风阁也是李兰庭让许青刺激后才出的门。
而且好巧不巧就偏偏遇到程家人,好巧不巧就遇到那个色胆包天的程仁康闹事。
太巧了,巧到不可思议。
江玖断定绝对不止是巧合。
李兰庭在诈江玖。
他怀疑江玖和程家有关,并且和程仁康打过照面。
很正常,如果是江玖她自己也不会信。
因为江玖出现的也太巧了。就像她遇到程仁康一样。
但是他错了,江玖不但和程家干干净净还根本不认识程仁康。
但是没关系,程仁康色胆包天,他还可以用江玖来接近程仁康。
可是程仁康没有注意到江玖,因为那个说书先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可是这样也好,江玖可以有更大的用途。
所以皇帝注意到江玖。
可堂堂九五之尊怎么会注意到一个风尘仆仆的侍卫,随从?
李兰庭出面解释了江玖,同时也向皇帝透露了许青在自己阵营。
“那个和许青在一起的女子据说是你府上的。是何许人也啊。”
“回皇兄的话,是臣弟在遂州收留的义妹。”
“哦?这件事,你到不曾跟孤说过。”
“义妹长居乡野,未曾到过阆都。言行粗鄙不堪,怕是会顶撞皇兄。”
“无妨,孤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宫里寂寞,最近也是因为你回来所以才热闹了点。得了空就把她带来给孤看看,要是合了孤眼缘,就让她没事多进宫陪孤说说话。”
“这,那臣弟就先替臣妹谢过皇兄了。”
这样一来,江玖的用途就不单单是接近程家打听消息。她可以靠近皇帝。
皇帝认为他抓住了李兰庭的把柄,到头来却是李兰庭塞了只蝎子在皇帝身边。
为什么不用兰因?
因为江玖面貌比兰因或者整个阆都的贵女都要出色。
出色太多了。
皇帝很难不注意到江玖的脸。
江玖的可能性太多了,不单是李兰庭注意到了。
皇帝也一定会注意到。
这样一来,江玖不管如何都会入局。
不管是否自愿,不管是李兰庭还是皇帝,或许太后和皇后也会出面接近江玖。
江玖不得不入局,而江玖一但入了局,虚舟子和楚临就不会不管。
李兰庭,好深的谋算。
“我想你误会了。程仁康那件事确实是巧合。那天我的本意是让你和许青的关系遭到猜忌和打量。然后让礼部那群没事就喜欢告人小状的酸臣文儒告给皇兄听,最后再出面解释并好言相劝太后娘娘宫中寂寞,把你送到太后身边听听墙角什么的。但是现在也无所谓了。毕竟我们的目的达到了。而且这场局不是你自己闯进来的吗?”
是,当李大保死缠烂打时江玖明明可以拂袖离去,可她只是问了一句:
“客房在哪儿?”
李兰庭像一只嗜血的野兽一样盯着江玖:
“阿玖,我给过你机会。”
“那为什么在你的原计划里我去接触的是太后而不是皇后?”
李兰庭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很简单,因为皇后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接近太后。不管你接近的是皇后还是太后,都会打破宫里的平衡。而对于这个未见过几面的嫂嫂,我并不能完全保证你的生死。她的很多事,都没有逻辑,我指的是男人的逻辑。”
或许用女人的逻辑想一想就通了。
江玖看着一脸有恃无恐的李兰庭,许久吐出一口气。向这个毒蛇一样的男人妥协:
“好吧,我答应你。”
第二日李兰庭就把江玖丢上了马车。
江玖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了宫门。
快得像是怕她反悔。
李兰庭把手中的宫牌递给宫门口的侍卫,侍卫看了眼就把宫牌还给了李兰庭:
“原来是宁王爷,小的有眼无珠,您身后这位是?”
李兰庭侧过身,看了眼身后娉娉婷婷立在那里的江玖。
这时的江玖根本不像在宁王府时一样——一把火似的。烧掉一切不对付的事物,心里的野心充盈到从眼里就可以看出来。
现在乖乖巧巧地立在那里,像一朵绚丽又张扬的花。安安静静开在那里,不惊动任何人,却又无法让人忽视。
侍卫看清了江玖的模样,脸不禁有点红。
李兰庭见了,笑了笑:
“是舍妹。”
“哦,竟是如此。”
侍卫给两人放了行。
江玖走到他身旁还微微俯首以示感谢。
侍卫红着脸结结巴巴道:
“这。。。。。。是,是卑职。。。。。。。分内之事!还请小姐。。。。。。不必多礼。”
李兰庭微微测首,催促道:
“阿玖,再不走,小心误了时辰。”
江玖乖顺地垂着头:
“是,阿兄。”
江玖乖顺地走到李兰庭身旁,像一个最好的附庸,华美的装饰。
“走吧,莫让皇兄等急了。”
江玖跟着李兰庭转过一道垂花门,江玖见周围的侍卫少了些,就大着胆子把头抬起来小声道:
“怎么样,我这朵芜丝花演得好吧?”
李兰庭勾了勾唇:
“尚可,但是你是宁王的义妹,不必对着谁都那般低顺。”
“你还记得我是你义妹。”
是啊,哪有让义妹这般寒酸的。
一件首饰都没有买,这几天为了让江玖看起来软弱好欺还减少了江玖的饮食。
“你身体不好,得多吃点清淡的。”
江玖埋怨地看着李兰庭:
“这就是你让我连着吃了三天开水煮白菜的原因?”
“哪里,为兄这是关心你。”
正说着,迎面就走来一个瘦瘦高高的太监。
江玖皱着眉:
“这是?”
李兰庭悄声道:
“大内总管——毕华。”
毕华瘦瘦高高的,看起来像根藤。面色有些青灰,眼底有着常年也去不掉的乌黑。像一只凶恶的秃鹫,见谁不对眼就啄谁,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毕华向李兰庭草草行了礼,一脸轻蔑:
“王爷,陛下已经恭候多时了。”
李兰庭看着毕华,冷冷地笑了笑:
“皇兄见我舍妹是王府的大事。耽搁些时候也是为了让皇兄见到更好的舍妹,为了让皇兄高兴,舍妹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毕公公,你是是不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