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
萧言镇放下御笔,起身伸了个懒腰,安福从外头进来,脸上藏不住笑意,“陛下,温公子让肃王府的大管家给晾在门口了,百姓们都在看热闹呢。”
萧言镇一听也笑了,“他平日里是个脸皮厚的,大约受得住。肃王府的贾福看着圆滑,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倒是硬气了一回,打量朕不好收拾他,事事都做在明面上。也罢,朕还不至于跟个奴才置气,况且他这么一闹,温相府和肃王府结亲,倒是闹得人尽皆知了。百姓们都议论些什么?”
安福道,“百姓们不知道灯草姑娘的身份,都好奇她是肃王府的什么人?也有人知道她曾经是肃王府的下人,百姓们就说温公子为何娶个下人,门不当户不对的,简直就是笑话。”
萧言镇道,“上回娶勾栏女子,闹得满城风雨,这回娶一个下人,照样闹得沸沸扬扬,如此才是温公子的行事作风,贺礼送去了么?”
“老奴一会亲自送过去。”
“你观了礼再回来,不必惦记这头,朕这里也没什么事。”
“是。”安福应了是,躬着身退了出去。
温府和肃王府的冷清不同,宾客如云,人声鼎沸,一派热闹场面。
灯草在门口落了轿,喜娘刚喊,“新人踢轿——”轿帘一掀,新娘子自己走了出来,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上了台阶,急得喜娘一把拉住她,小声说,“新娘子,你太性急了,新
郎倌还没踢轿门,新妇还要跨火盆呢。”
宾客们哄然大笑,温容拱着手,笑得无可奈何。灯草急吼吼的像是想快点拜堂成亲,但仪式从简,总差点意思。
转眼间,人已经进了门,他只好追了上去。喜娘往灯草手里塞了根红绸,另一头交到温容手里,笑呵呵的道,“新娘子着急了,新郎倌赶紧领着人去拜堂吧。”
温容牵着红绸,看着另一头的灯草,心里颇有些感慨。
曾经当着萧言锦的面,说过好几次要娶灯草的戏言,那时候的他大概不会想到,在将来的某一天,他真的会和灯草成亲。
哪怕灯草一身喜服站在身边,哪怕所有人都揖手向他道喜,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娶了灯草。
温容拽着红绸的手紧了紧,笑得脸发僵,像带了一张假面具。
萧言锦,看到了么,我娶了灯草,有本事来打我呀!不是爱跟我争么,来抢她啊!
唱礼官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扬着一把爽朗的嗓子,“一拜天地——”
温容跪下来,红绸却扯得绷直,灯草没有跪,他以为灯草不懂这些,扯了扯红绸,小声提醒,“灯草,跪下来拜天地。”
灯草却将盖头一扯,面瘫的脸上有了点情绪,“不是说做……”
温容反应极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窜起来捂住了灯草的嘴。
底下观礼的宾客目瞪口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温丞相和温夫人坐在高椅上,
也是面面相觑。
温容把红盖头往灯草头上一遮,对惊呆了的唱礼官说,“稍等,新娘子的意思是……想坐着拜堂,当然这不合规矩,我先劝劝她。”
他连推带拽拉着灯草穿过曲廊,到了厢房里,关上门,垮着脸,“我的姑奶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就这么大喇喇往外捅,还让不让人活了?今日宫里也派了人来观礼,传到皇上耳朵里,明年今日就是我的祭日。”
灯草把盖头扯下来,拿着手里绕着玩,“公子爷说是做戏,假成亲,为何要拜堂?”
“拜堂也是假的嘛。”
“怎么是假的?”灯草说,“别欺负我没见识,我见过成亲,穿了嫁衣拜了堂,就是真成亲,所有宾客都是见证。”
“当着宾客拜堂,就是要做给他们看的嘛,不然皇上怎么会相信?”
“可拜了堂,就是真成亲,我不干。”
“是假的。”
“是真的。”
温容急得直搓手,“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这是做戏?”
灯草漠着脸,“嫁衣我穿了,迎亲也迎了,可拜堂不行,你不是我夫君,我不跟你拜。”
温容原本以为福伯是拦路虎,没想到真正的拦路虎是灯草,这丫头是一根筋,认死理,不管他怎么解释,就是不答应拜堂。
“公子爷要早说有这一出,一开始我就不会答应。”
“成亲当然要拜堂,这是最重要的仪式……”
“咱们是假成亲,可以没有这个仪式。”
“假戏
要做得逼真,才能让人相信。”
“我不管,别的好说,拜堂不行。”
温容叹了口气,“真的不行?”
灯草斩钉切铁,“不行。”
“那你让我怎么办?”
“公子爷是个聪明人,定会有法子的。”
温容苦笑,“都这时候了,你就别恭维我了,饶是我这个聪明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俩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子,温容问,“灯草,若今日成亲是真的,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
“就这么不待见我?”
“我配不上公子爷。”
“配不上我,倒配得上萧言锦?”温容惆怅的叹了口气,“你要为萧言锦守寡么?”
“我生是肃王的人,死是肃王的鬼。”
“便是留在肃王府,你也没名没份。”
“我原本就是草芥子一般的人,要什么名份。”
门外有人轻轻叩了两下,“公子爷,老爷着奴才来问问,您劝好了没有哇?”是小六儿。
成亲成到一半,把一众宾客晾在前头,对向来循规蹈矩克守礼仪的温丞相来说,着实有些尴尬,所以才派小六过来催促。
温容捻着手指笑了笑,对灯草说,“瞧你给爷出的难题,爷还真有点骑虎难下了。”
灯草站起来,“不让公子爷为难,我出去给大伙解释,就说我反悔,不乐意嫁了。”
温容看了她半响,“真不愿意?”
“不愿意。”
温容又看了她一会儿,走到墙边,打开箱子,拎出一件黑袍往灯草一扔,“既然不
愿意,就把衣裳换了,呆会走的时候也方便些。”
灯草接住袍子,“公子爷请到外头稍侯。”
温容撇嘴,“就换件外袍,至于么,从前你可没这规矩,萧言锦都教了你些什么?”
他不甘不愿的开门出去,小六站在外头,颇为同情的看着他,“公子爷,想开点,输给肃王,不算丢脸。”
温容气得打他,“就你聪明,就你有能耐,你啥都知道……”
正闹着,门开了,灯草捧着嫁衣出来,“公子爷,嫁衣。”
温容朝小六抬抬下巴,小六立刻把嫁衣接过来,十分婉惜的道,“灯草,你要是嫁到温府,咱俩又可以在一块了,多好。”
温容刚放下的手直直往他后脑勺上削,“跟你在一块?谁跟你在一块?”
小六被他打得乱蹦,“公子爷饶命,奴才失言,奴才失言了……”
温容朝他使了个眼色,“滚!”
小六麻溜的滚了。
温容上下打量着灯草,目光在她腰间的剑上停留了一下,笑道,“真有你的,嫁衣底下挂把剑,知道的,你来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找爷报仇。”
“公子爷是灯草的恩人,灯草只会报恩,不会报仇。”
“行了。”温容把灯草推回屋里,“好生呆在这里,前头的事不用管了,我让人送些吃的来,不管外头闹成什么样,都不许出去,听见没有?”
“不会让公子爷为难吧?”
“别担心,”温容轻佻的眨了眨眼,“爷这
么聪明,怎么会让自己为难?”
灯草:别的好商量,拜堂不行。
温容:不拜堂怎么成亲呢?
灯草:不管,就不拜。
温容:是假的呀。
灯草:别把我当傻子,拜了就成真的了。
温容:你不是傻子,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