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狱出来,暮色四沉,像无边的轻烟弥漫开来,姬寻懒洋洋迈着步子,看着前面驻足的萧芙玉。
“殿下还没走?”
“等你。”
“等在下有事?”
“你是谁,和那贱人什么关系?”
“你说灯草?”姬寻笑了笑,“殿下和灯草什么关系,在下便和灯草是什么关系?”
萧芙玉一愣,“我与她是仇人。”
“灯草也当我是仇人。”
萧芙玉没听出两者之间的区别,有点意外,“你与她也是仇敌?什么仇?”
“她认为我杀了肃王。”
萧芙玉上下打量他,有些怀疑,“是你杀了肃王?”
“差不多吧,”姬寻含糊道,“殿下受了伤,还是赶紧回宫找太医瞧瞧,久了要留印子的。”说完径直从萧芙玉身边走了过去。
萧芙玉望着他的背影,“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一个不足挂齿的人。”姬寻头都没回,只摆了摆手,一身黑衣慢慢融入了暮色里。
事情闹成这样,萧芙玉倒底还是有些担心,怕皇帝跑来责罚她,但皇帝没来,来的是魏太后。
看着萧芙玉胳膊和脖子上的血痕,魏太后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要你别去惹那个灯草,你总是不听,瞧瞧,吃亏了吧?”
萧芙玉不服气,“这次是我没留神,下次……”
“还有下次?”魏太后声音提高了八度,“和灯草斗,你哪次赢过,跑到西行宫,被她打了。放箭,没射中她,反而自己中了绣镖。还有这次,险些没被勒死。芙玉,你就听母后一句话,别去找她了,母后担心,你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她手上。”
“呸呸呸,”萧芙玉不悦道,“母后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
温容听到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到大狱,嫌狱卒开锁太慢,一把夺过钥匙三两下捅开,冲进去,“灯草,你伤着哪了?”
灯草背对着他侧躺着,听到声音,翻身起来,温容忙弯腰去扶,“慢着点,小心伤口。”
灯草把被鞭子打破的袖子扬了扬,“衣裳厚,没挨着皮肉,不打紧。”
温容刚松了一口气,瞧见她通红的耳朵,顿时怒气冲冲,“这是萧芙玉打的?我找她算账去!”
灯草拉住他,“我没吃亏,她伤得比我重。”
温容从袖筒里掏出一把瓶瓶罐罐放在席子上,挑出一个小瓶,开了瓶盖往手心里倒,“这个可以消肿去淤,我给你抹上。”
灯草把手往瓶口一递,“我自己来。”
温容,“……”
他讪笑两声,“跟我还客气什么?”
灯草没说话,接了药,抹在耳朵上,麻辣火烧的滋味变得清清凉凉,舒服了许多。
温容指着那些瓶瓶罐罐,“也不知道你用得着哪些,我都拿来了,要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就自己上药,知道么?”
“谢公子爷。”
“别跟我客气,”温容叹了口气,“如果当初没把你送给肃王,你还是我的人。”
“谢公子爷。”
“说了别客气,几瓶药膏值当什么?”
“谢公子爷把我送进肃王府。”
“……”
“灯草。”
“嗯?”
“你想肃王么?”
“想。”
“想他的时候会哭么?”
灯草愣了一下,缓缓摇头,“哭不出来。”
温容有些意外,连萧言锦都不能让灯草哭出来……不知怎么,他心情莫名好了一些,装模作样看着灯草的耳朵,喃喃道,“好好的耳朵打成这样,爷心疼死了。”
灯草对他时不时就冒出的暧昧姿态视而不见,“我没事,公子爷回去吧。”
温容说,“你耐着性子再呆几天,我一定尽快让你出来。”
灯草,“如果要去求皇帝就算了。”
“灯草,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好汉不吃眼前亏,知道么?”
“他是仇人,我不想求他。”
“姬寻还是你的仇人呢,怎么你总跟他在一块?”
“是他跟着我。”
“那不一样么?”
“但凡打得过,我就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跟着我。”
“……”
“不说这些了,”温容道,“时侯不早了,你歇着吧,我回去了。”
温容从大狱出来,看着远处的皇宫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回了府。
温丞相负着手,在院门口来回踱着步,不时抬头望向大门那头,温夫人从屋里出来,“老爷,容儿不会那么快回来,你先吃吧。”
温丞相摆摆手,“不急,等等他。”
终于,远远的,大门那头传来喊声,“公子爷回府喽!”
马蹄由远到近,在二道门停下,温容翻身下马,径直进了内院。抬头看到温丞相,有些奇怪,“爹,你在这干嘛?”
“等你,”温丞相问,“灯草姑娘没事吧?”
提起这茬,温容就气不打一处来,“都关大牢里了,还追到牢里去欺负她,萧芙玉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比起梁王当年有过之而不及,我看她比她哥都厉害。”
“伤着哪了?”
“耳朵,被抽了一鞭子,”温容恨声道,“迟早有一天,我要把这一鞭子还给萧芙玉。”
温丞相拍了下他的胳膊,“胡说什么,那是公主,你动得?”
温容冷笑,“现在是公主,将来是不是还难说呢?”
温丞相见他越说越不象话,干脆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低声喝斥,“少胡说。”
好在院里没人,下人们知道父子俩个要说话,都识趣的站远了些。
沉默过后,温丞相长叹一声,往儿子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就算有了征兆,那些话还是不要说,免得惹麻烦。”
温容扬眉,“有了征兆?”
温丞相左右看看,声音又低了一些,“皇上最近行为有些古怪,他向来是奉行勤俭的,现在却反行其道……上元节的时候,宫里的那些花灯你是看到的,往年灯楼灯轮都在宫道上由商贾出资搭建,今年皇上却在宫中自行搭建,花费了一大笔钱。这还不算,他先前跟我说想开春办一次龙牙祖庙祭祀,我以为皇上只是说说,没想到今日在朝会上提出来了……”
“龙牙祖庙祭祀不是五年才一次么,这才三年怎么就……”
“说的就是,”温丞相摇摇头,“你当初的担心不无道理。”
温容叹了口气,“比想像中来得要快,找机会,我劝劝皇上。”
温丞相拍拍他的肩,“为了天下苍生,我们两父子都要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