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容算了算时辰,估摸着差不多散朝了,于是到南书房前侯着。
没过一会儿,就见萧言镇的龙辇往这边来了,他上前行礼,“温容给陛下请安。”
萧言镇看到他,心情总是不错的,笑呵呵从龙辇上下来,亲手扶起他,“今儿个怎么来了?”
温容说,“来看看陛下。”
萧言镇携着他的手一起进了屋,“朕昨儿个还念道呢,以为你又上哪野去了……”
话没说完,温容挣开他的手,直接跪下了。
萧言镇莫名其妙,弯腰拉他,“这是又闯什么祸了?”
温容头磕在金砖上,“求陛下放过灯草,给她一条活路吧。”
萧言镇伸出去的手僵了一下,慢慢站直了,“见过灯草了?”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她有元魂护体,死不了。”
“可元魂倒底是什么,在哪呢?”温容的语调不觉带了火气,“看得见摸得着么?”
萧言镇垂眼看他,“你这是跟朕发脾气?怪朕没有善待你的人?”
温容克制的闭了下眼,“陛下每日饮灯草的血,感觉如何?”
“很好。”
“好在哪?”
“精神头比从前好,胃口也好了。”
“能起死回生么?”
“……”
萧言镇气笑了,“你的意思,是让朕死一次试试?”
“温容不敢,”温容道,“自然不能让陛下冒险,但有别的法子,灯草受伤,伤口愈合比常人快,虽有损龙体,为了元魂,值得尝试。”
萧言镇狐疑的看着他,“怎么试?”
“割破手指,看伤口愈合的速度。”
萧言镇在屋里踱了几步,停在他面前,“这么说,你是为朕打算?”
“到现在,陛下还在怀疑温容的忠心么?”
“起来吧,”萧言镇说,“姑且按你这个法子试一试。”
温容站起来,见萧言镇从桌上取了把匕首,抽出刀就要往手指上划,他忙说,“等等。”
萧言镇抬眼一笑,“怕了?”
温容摇摇头,犹豫了片刻道,“划破手指,伤口太小,恐怕看不出效果……若是在手臂上划一道,又怕伤及陛下,这法子不好,还是算了吧。”
萧言镇大笑起来,神情很愉悦,“朕就知道你会阻止,倒底舍不得让朕受伤。”
温容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正要说话,却见萧言镇挽起袖子,飞快的在手腕上划了一道,血瞬间渗出来,先是浅浅的一线,接着就成了一道殷红。
温容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抢了那把匕首,“陛下疯了么?来人啊——”
“别叫人进来,”萧言镇反过来安抚温容,“朕觉得你的法子可以试一试,喝了这么久的血奶,总该知道有没有功效?”
温容盯着那道伤口,血还在往外渗,顺着手腕慢慢流下来。他心想,萧言镇对自己也是够狠的,割这么深。
他抽出手帕,“陛下,这样下去不行,得包扎一下。”
萧言镇摇摇头,紧盯着伤口,割破了皮肉,疼是必然的,但他不在乎,只盼着血能止住,可是并没有,这跟一次普通的受伤没什么区别。
温容不容分说,强行把伤口包扎起来,又喊道,“来人,请太医!”
萧言镇不悦道,“说了不要叫人,你怎么不听?”
“事关陛下龙体,温容断不能由着陛下,”说话间语气带了懊恼,“都怪我,要是不出馊主意就好了。”
萧言镇看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安福冲进来,看到萧言镇手臂上渗血的手帕,吓得脸都白了,“这是怎么……”
温容问“宣太医了么?”
“已经去请了,”安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皇帝不说,温容又是贵客,他不敢直愣愣的发问,呵着腰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太医就赶来了,打开手帕先松了一口气,并不要紧,只是寻常的皮外伤,上了点伤药,用纱布包裹起来,嘱咐安福不能碰水,便拎着药箱告退了。
萧言镇把手臂晃了晃,笑道,“今日正好偷懒不批折子,小容陪朕下棋吧。”
温容自然不能推辞,安福着人摆了棋盘,上了茶,退到一旁侯着。
屋里暖意融融,萧言锦换了绛色的常服,手执黑子,温容一身素白锦袍,手执白子,俩人对面坐着,一个威严,一个温润,玉制的棋子不时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偶尔抬眼,相视一笑,颇有几分兄恭弟谦的静好意味。
一盘棋下了近个把时辰,最终以萧言镇小赢五子结束战局,他把白子拾出来扔进棋罐里,手收回来的时候,顺势扯下了腕上的纱布。
温容和安福同时惊呼出声,“陛下——”
萧言镇没理会,只是盯着伤口查看。上了伤药,血自然是止住了,但那道伤口仍是新鲜出炉的样子,半点愈合的迹象都没有。
照姬寻的描述,灯草受的伤比他这严重数倍,却在短时间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这点小伤,都一个时辰了,半点也没见好。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安福提心吊胆,大气也不敢出,只朝温容使眼色。
温容便道,“陛下,别看了,赶紧包起来吧,这才一会的功夫,哪能好这么快。”边说边上手,替萧言镇重新包扎起来。
萧言镇半响道,“看来是没有功效。”
温容做事很细致,包扎完还在上头绑了个好看的蝴蝶结,看得安福想笑又不敢笑。
“陛下,”温容一边调整两边长短不一的系带,一边说,“让人食欲大增,提神醒脑的药膳多的是,何必用灯草的血?日复一日的采血,让她血气亏损,元魂的功力说不定也会大打折扣,等陛下弄清元魂的秘密,把元魂从她身上取下来时,若是功效不济,那不是得不偿失么?我虽不懂那些,也看过一些奇闻怪谈,上头记载的灵物大抵都是这样,若不能好生养护,灵物非但不能为己所用,反而会累及自身,我看灯草如今就像油灯枯尽的样子,想来是被元魂所累,她衰败得太快了。”
萧言镇点了点头,“你这番话,姬寻早上来见朕的时候也说过,是朕太性急了。”他吩咐安福,“打今日起,不给灯草采血了,让她好生将养着。”
温容心里的大石落了地,安福紧绷的那根弦也松了下来,忙应了是,“奴才这就去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