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自打喝了掺血的羊奶,萧言镇觉得自己的精神头比从前好多了,上朝不犯困,夜里不失眠盗汗,食欲大增,胃口一好,心情自然也不错,见谁都有笑脸,甚至对皇后也比过去多了几分耐心。
反观灯草,情况却不太妙,任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每日放半杯血,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连嘴唇都没了颜色,整个人惨淡得像个游离在阳世间的魂魄。
礼春和守春看着她这样,心里急得不得了,私下里哀求安福。
“大总管,您劝劝陛下,再这样下去,灯草姑娘会没命的,好歹图个长远,先让她歇一阵吧。”
“是啊大总管,陛下也不乐意灯草姑娘没命,让她缓缓,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安福听了只是默然,他何尝没劝,一发现灯草情况不对,他就向皇帝禀告了,可萧言镇尝到了血奶的甜头,无论如何不肯就此放弃,只说:那就取少些吧。竟是一天都不肯耽误。
他虽然身为大总管,倒底只是个奴才,皇帝鬼迷心窍,半句也听不进去,他也只能无可奈何。
负责取血的金羽卫也有些于心不忍,对安福说,“大总管,要不今日先停一次,陛下那头……”
安福看着灯草,后者靠在软垫上,因为脸色太过于苍白,淡蓝色的毛细血管反而比平日更加明显,像用极细的笔勾勒出弯弯曲曲的纹路。
她一直是安静的,哪怕他们围着她,为她的事忧心忡忡,她也是一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面瘫脸。
“灯草姑娘,”安福弯下腰,尽量让嗓音更柔和些,“你有哪里不舒服么?”
灯草虚散的目光转到他脸上,摇了摇头,带了点不耐烦的语气,“还在磨蹭什么,快些完事,我想歇着了。”
精神不济的时候,她只想睡觉,睡着了,她才有机会见到萧言锦。
安福叹了口气,对金羽卫点点头,“动手吧,别耽误了时辰。”
取了小半杯血,太医替灯草包扎好伤口,礼春照例端来一碗补血的药膳,侍侯灯草吃了,净了手,擦了脸,守春便扶灯草到床上去躺着了。
冬夜寂寥,灯草睡眠浅,一丁点动静就能让她转醒,几次三番都未能入梦,不免有些心烦气躁,厌厌的翻了个身,被子底下拱起细细的一出溜。
床边站着一个身影,尽管视线受阻,那人的眸光却很锐利,盯着床上微微拱起的一团模糊久久出神。
直到站在这里,姬寻仍有些不明白,自己这样匆忙赶回上京,难道就为了证实她是否还活着?
一个有元魂护体的人,当然不会死。但……皇帝会让她这样松快的活着么?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皇帝是否已经探得元魂的秘密了呢?
正思忖着,灯草突然低喝一声,“谁?”
她从床上跳了起来,大概是吓着了,动作并不利索,好像还摔了一下,咚的一声闷响。
黑暗中,姬寻扯了下嘴角,嗓音带了笑意,“是我。”他手指冲外一弹,桌上的烛台亮了,豆大的火光照得屋子里一片朦朦胧胧。
礼春在门边探头,看到姬寻,吓得头一缩,退出了三丈开外。
灯草裹着被子,缩在床尾,警惕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姬寻道,“这么久不见,就这态度?好歹我也是你半个师傅吧。”
“……”
“看到我,不高兴?”
“……”
“既然醒了,下来喝杯茶,聊两句。”
“……”
姬寻调侃道,“小灯爷,几日不见,胆子怎么变小了?”
不论他怎么说,灯草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下巴搁在膝盖上,垂着眼,似乎又睡了。
姬寻有些奇怪,端了桌上的烛台朝她照了照,瞳孔猛的一缩,“你怎么了?”
他放下烛台,直接把人扯了出来,人抓在手里,轻得跟没份量似的,他心下又一沉,把人放下的时候,动作轻柔了许多。
姬寻抬起灯草的下巴,仔细打量她的脸色,皱起眉头,又问,“你怎么了?”
“死不了,”灯草想将他的手打开,一巴掌拍上去却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道。
姬寻这才知道,方才她摔那一下,不是被吓着了,是压根就没有力气。
他喝道,“来人。”
礼春畏畏缩缩从门口进来,“姬爷,您回来了。”
“她怎么了?”姬寻指着灯草,面沉如水,“不是交待你们要好生侍侯着么,若是有个闪失,陛下头一个不能饶了你们?”
礼春嗫嗫的,“是,是陛下……”
“陛下怎么了?”
礼春一咬牙,决定实话实说,如果说还有人可以救灯草,大约就是眼前这位了。
“陛下每日取灯草姑娘半杯血,掺在羊奶里喝……”
“多久了?”
“有……小半个月了。”
姬寻没说话,缓缓坐了下来,注视着灯草,“你不是很能闹腾么,怎么不闹了?就由着他们放血?”
礼春杵在一旁瑟瑟发抖,害怕灯草说出实情,姬寻会迁怒于他。
他知道姬寻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皇帝下令杀人,还得有个过程,姬寻不一样,手一挥,剑出鞘,人就死了。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姬寻说,“不是有元魂护体么,怎么成这样了?”
灯草说,“你别管。”
“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才懒得管!”姬寻不知怎么动了肝火,喝斥礼春,“把她弄到床上去躺着,半死不活的,瞧着就晦气。”
礼春喏喏应着,看到守春在门边探头,忙使了个眼色,俩人一起把灯草架起来,搀到床边,好生服侍着睡下。
礼春小心翼翼问,“姬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姬寻摆摆手,“没事了,你们出去。”
礼春扯着守春退出房间,守春有些担心,“姬爷毕竟是个男人,让他留在灯草姑娘屋里,不太好吧?”
礼春小声说,“放心,姬爷不会害灯草姑娘的。”
守春,“你如何知道姬爷不会害灯草姑娘?”
礼春睇她一眼,“瞧你这眼介力,看不出来么,姬爷是护着灯草姑娘的。”
守春,“那姬爷能为了灯草姑娘去劝服陛下么?”
礼春想了想,“……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