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丞相记得上次儿子哭,还是六岁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湖里,吓得哇哇大哭,被温夫人搂在怀里宝肝宝贝的哄了半天。
如今看着他这样,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不觉有些好笑,拍了拍温容的肩,故意逗他,“爹知道你苦,每日有吃不完的酒局,见不完的美人,”
温容哭声一顿,拿帕子擦了眼泪,没好气的道,“爹,我是真的难受。”
温丞相正了正脸色,“说吧,为什么难受?”
温容喝了口酒,神情有些黯然。
“爹,你知道小时候先皇为什么喜欢我么?”
“因为你嘴甜,乖巧,模样儿也好看,”
温容摇摇头,“这是一个秘密,原本打算烂在肚子里,可现在我想说出来。”他顿了顿,又喝了一口酒。
“爹知道先皇最喜欢哪个皇子?”
温丞相眸光闪烁,“三皇子。”
温容笑,“原来爹也知道,是,先皇最喜欢萧言锦。可他的喜欢对萧言锦来说,不是好事,非但不能喜欢,还要表现出憎厌的样子,嫌他长得像兰妃,有失男儿气势,只有我知道,先皇有多喜欢他,多想见他,所以拼命的往我手里塞好东西。阖宫上下,萧言锦唯独跟我过不去,但凡他喜欢的就要抢走,然后我得去先皇跟前告状,于是先皇就有借口见萧言锦,跟他说话。隔三差五,这样的事就要上演一次,先皇每次训完萧言锦,都要乐上好几天。他一高兴,就越发对我好,所有给不了萧言锦的宠爱,他都给了我。”
温丞相惊讶的看着温容,他知道先皇喜欢三皇子,但没想到喜欢到这种程度。
“你说的这些,是真的?”
温容点点头,“这是先皇和我之间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既然这样,先皇为何不传位给肃王?”
“因为魏家,魏公的门生遍布朝野,尤其是文官,连爹当年也受过魏公的点拔,所以辅佐太子的大任才落到您头上。如果让萧言锦上位,魏家会架空朝野,独揽大权,先皇不敢冒这个险,只好让太子继位。”
“但先皇也知道,以萧言锦的才能,太子容不下他,所以让萧言锦到军中历练,攒下赫赫功绩,军权在握,又有显赫功绩傍身,太子便是登了基也不敢轻易对付萧言锦。”
“但是先皇没料到肃王会交出兵权。”
温容苦笑,“先皇曾说,萧言锦看着性子冷,其实最仁义,重感情,为君者,这些都是弱点,但做个兵马大元帅,正合适。”
温丞相心思一动,“莫非先皇是想用肃王牵制皇上。”
“帝王之术,其实就是制衡之术。先皇知道太子并非明君,可有萧言锦在,太子不得不做一个明君,表面上他温文尔雅,性情平和,实际处处与萧言锦一较高低,更不愿意萧言锦看低了他。萧言锦于他,是一面镜子。有这面镜子,他无则加勉,有则改之,可如果没有这面镜子,爹你猜,会怎么样?”
温容把酒给温丞相满上,端起来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顺着喉咙流下去,温丞相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因为他也开始说大逆不道的话,“皇上会放纵自己,很多事情会变得不可控制。”
温容低低笑起来,“所以我说,大楚要完了。”
温丞相摸着下巴思忖,“不至于吧,我看你有点杞人忧天了。”
温容默了一下,说,“爹,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温丞相的心慢慢提起来,“你说。”
“知道先皇为什么要炼长生不老药么?他不是真的想长生不老,他只想活得久一点,能看着兰妃和萧言锦安安稳稳的过一世,他害怕自己死后,他们孤儿寡母也跟着上了黄泉。”温容说着,眼里又泛了水光,“先皇是我见过最长情的人。”
温丞相极为震憾……为了保护兰妃母子,先皇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可惜事与愿违,先皇早早走了,元魂也丢了。先皇临死前嘱咐皇上要把元魂找回来,因为他猜皇上会把这件差事交给肃王,这正是他希望的。”
“先皇想让肃王拿着元魂远走高飞?”
温容点点头,“先皇什么都想到了,但有一件事,他大概做梦都没想到。”
“什么?”
“萧言锦遗传了先皇的长情。”
温丞相不解,“我记得肃王封护国大将军的时候,先皇要给他赐婚,肃王拒绝了,后来皇上赐婚,他也拒绝了,看起来肃王好像跟女人无缘,而且坊间都传……”
“传他有龙阳之好?”温容扯了下嘴角,“爹信么?”
温丞相不好妄议这种事情,保持沉默。
“先皇有后宫三千,独爱兰妃一人。萧言锦也喜欢一个姑娘,爱她胜过自己的性命。可这个姑娘,”温容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如今在宫里。”
温丞相倏地睁大了眼睛,“……啊?”
“就是灯草,”温容又往嘴里灌了一杯酒,“已经证实了,那晚坐着马车进宫的,千真万确是灯草。萧芙玉已经见过她了。”
温丞相的脑子有点乱,灯草杀了梁王,不进大狱,怎么进了宫?还有灯草不是小子么,怎么成姑娘了……
还没想明白,又听温容说,“爹知道灯草被抓进宫里意味着什么?”
温容抬头,看到温容红着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意味着,萧言锦已经不在了。”
温丞相的心仿佛从高处飞快的坠落,摔了个稀巴烂,那股难受劲让他半天都没缓过来,老半天才哆嗦着嘴唇问道,“你这样认为?”
温容眨了下眼,泪从眼角流下来,“除非他死了,不然灯草不可能被人抓回来。”
“或许他受了重伤,又或许是趁他不备,把灯草抓走……”
“如果萧言锦受了重伤,抓灯草的人,肯定会补一剑,让他彻底死透。如果趁他不备,把灯草抓走,萧言锦这会已经在宫里找皇上要人了。”
温丞相还在搜肠刮肚想各种可能,又听温容说,“我以为萧言慎无论如何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是我低估了他。”
他叹着气,又一杯酒灌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