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言镇一走,温容从地上爬起来,绕开人多的前庭,从侧门出去,沿着夹道往西走,过了二道门,是一块宽阔地,路边种着高大的常青树,因为下过雪,温度又低,雪积在枝头,仿佛满树繁花,美得像一幅画。
但温容没有赏景的兴致,他在树下缓慢踱着步,不时抬头,终于看到路那头有肩辇过来,坐在辇上的人披着红色的大氅,手里抱着铜手炉,冷着眉眼,懒懒的靠着。
看到温容,她眼睛一亮,立马叫人停辇,踩着小太监的背落了地,高兴的招呼道,“容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温容抬起头,装作惊讶的样子,挑着眉梢含笑,“公主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太后这两日身子又不好了,我去瞧瞧。”
“殿下真孝顺,”温容说,“我也好久没去给太后她老家请安了,一起吧。”
萧芙玉心头一喜,同时又很意外,这些日子,温容对她没有好脸色,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跳脚骂了,看到她,不是躲就是横眉冷对,怎么突然变得和蔼可亲了?难道说,他想通了?
“好呀,”萧芙玉不觉语气娇柔了许多,“母后看到容哥哥,一定很高兴。”
温容心说,那可不见得。自打先皇过世,太后对他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他心里都有数。
萧芙玉在慈安宫有特权,不需要禀告便可入内,带着温容径直入了魏太后的寝宫,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荣嬷嬷的声音,“太后放宽心吧,人刚带回来,陛下就请太后过去,给梁王殿下报仇,这正说明陛下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上……”
温容听到这句,脚步一滞,萧芙玉也面露惊讶,正要进去问个明白,温容拉住她,无声的摇了摇头。
荣嬷嬷接着说,“人只有一条命,死过一次就算,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太后不必为此耿耿于怀,还是仔细自个的身子吧。”
魏太后半响才道,“哀家知道是这个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荣嬷嬷,“逝者已矣,太后朝陛下和婉月公主看吧。”
接下来,屋里没有人再说话,沉寂了下来。
温容给萧芙玉递了个眼色,萧芙玉提着厚重的袄裙跨过门槛,嘴里叫着,“母后,您怎么身子骨又不安了……”
听到萧芙玉的声音,魏太后脸上有了一点笑意,再一看,后头跟着温容,那点刚冒出来的笑又敛了回去,略微抬了抬眼皮,“温容今日怎么有空上哀家这里来?”
温容在长辈面前,向来有分寸,恭恭谨谨跪下行礼,“早就想来看太后,一直拖到现在,是温安的不是。”
魏太后突然有些恍惚,一表人材的公子哥,谦和有礼,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她仿佛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眉目温润的冲她笑。
“母后,天冷了,您多穿些,仔细着凉。”
“母后,夜里少吃些甜品,小心积食。”
“母后,这是儿子着人新调的香,雅淡持久,您闻闻喜不喜欢?”
“母后,贡果还没到时候,儿子快马加鞭让人弄了些荔枝来,您尝尝鲜。”
“母后……”
先皇不喜萧言钧,说他文不成武不就,一事无成。可这个一事无成的儿子,却是最细心,最体贴,最孝顺她。
她生了三个孩子。长子当了皇帝,操持政务,日理万机,虽还有个晨昏定省,也不过是寒喧两句,一盏茶的功夫都坐不住就走。
小女儿贵为婉月公主,却也不是什么贴心小棉袄,骄横跋扈,任性妄为,别家的公主万人求,到她这里,却是门庭冷落,青年才俊都躲着走。
只有萧言钧,对兄长忠心,对幼妹爱护,更对她孝顺。这么好的儿子,为何早早就去了,老天爷不开眼啊……
一念及此,魏太后悲从中来,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魏太后一直不叫起,萧芙玉咳了一声,撒娇道,“母后,容哥哥还跪着呢。”
魏太后低头敛了情绪,神情淡淡的,“起来吧。”
温容起了身,“前一阵听说太后身子好些了,怎么又不安了,太医怎么说?”
不等魏太后答,萧芙玉抢着道,“母后这是心病,四哥的仇一天未报,母后心里总不痛快,真不知道皇兄手下是群什么窝囊废,一个小奴才都杀……”她突然想起刚才在门口听到的话,问魏太后,“母后,那个灯草抓住了么?”
魏太后没好气,“这事问你皇兄去。”
萧芙玉,“我可都听见了,说人抓回来了,皇兄请您去给四哥报仇呢?”
魏太后脸色一变,匆忙和荣嬷嬷交换了一下眼神,荣嬷嬷忙道,“殿下误会了,若真把人抓回来,陛下不光通知太后,还得通知殿下您啊。”
萧芙玉,“那把谁抓回来了?跟我四哥有什么关系?”
魏太后说,“朝堂上的事,你少打听。”
萧芙玉越听越纳闷,“四哥都不在了,朝堂上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魏太后沉了脸,“这不是你该问的,再乱打听,仔细让你皇兄知道。”
萧芙玉见魏太后动了怒,不吭声了,当着温容的面挨了训斥,她有点不高兴。
温容一看,老的板着脸,小的也板着脸,他再呆下去也没意思,赶紧起身告辞。
他前脚走,萧芙玉后脚就跟出来,扬声叫他,“容哥哥,你等等我。”
温容驻足,“殿下怎么不多陪陪太后,也出来了?”
萧芙玉说,“四哥走后,母后的脾气越来越坏,不是唠叨就是训斥,我才懒得听。”
温容说,“殿下刚才不该当着我的面说那些话。”
萧芙玉不以为然,“又不是什么秘密,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毕竟是个外人。”
“谁说容哥哥是外人?”萧芙玉话里有话,“父皇在的时候,可是拿容哥哥当半个儿子看待,四哥那时候还眼红呢。”
温容没接茬,只笑了笑,说,“太后这身子时好时坏,病得久了,难免有脾气,你多担待些。找个没人的时候你再问,太后说不定就告诉你了。”
萧芙玉眼珠子转了两转,“容哥哥的意思,母后是不想说与你听?”
温容看着她,认真道,“回去陪太后吧,如今太后也只有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