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湖里的莲蓬熟了,福伯着人摘了一些给萧言锦尝鲜。
萧言锦看着福伯放在桌上的竹篮,叫灯草进来,“你拿几个去尝尝。”
福伯,“……”王爷自个还没尝,先让奴才尝,这就宠上了?
萧言锦让拿,灯草也不客气,抓了两个在手里,“谢王爷。”
萧言锦说,“今年的第一拔,尝尝,看甜不甜?”
但凡关乎吃,灯草从不迟疑,抓着莲蓬就咬。
福伯忙哎了一声,拉她的手,“你是傻么,谁吃莲蓬啊,是吃莲子。”他把莲蓬拿过来掰开,抠出一颗莲子,再把绿色的外皮剥掉,里头是一层淡黄色的薄膜,把膜撕掉,洁白新香的莲子就露了出来,福伯说,“莲子里头有芯,有点苦,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去掉。”说完把莲子掰成两半,露出里头翠绿的芯。
灯草眨巴着眼,“这么麻烦啊。”
福伯好笑的打了一下她的头,“有吃还嫌麻烦,把这些莲子给王爷剥了,正好练练手。”
灯草哦了一声,站在一边认真剥莲子,剥出莲子问萧言锦,“王爷,您吃莲芯么?”
“吃,”萧言锦说,“这是新莲,芯其实不苦,莲芯败火,吃了对身体有好处。你试试,看苦不苦?”
灯草剥了一颗,往嘴里一扔,嚼了两下咽下去,“不苦。”
福伯又在她头上打了一下,“叫你伺侯王爷,你倒自个吃上了。”
萧言锦摆摆手,“无妨,你下去吧,有灯草在就行了。”
福伯走的时候瞪了灯草一眼,“好生伺侯王爷,别光顾着自己吃。”
灯草点头,“是,我记住了。”
她说记住了,福伯却并不放心,他算看出来了,灯草是一等一的听话,但凡萧言锦说句什么,她立马照做,压根不想合不合适,应不应该?
灯草拿了只小斗彩碗,把剥好的莲子一颗颗放在碗里,洁白的莲子圆圆滚滚,衬着淡红色的碗,煞是好看。
萧言锦看着她的手,手很瘦,纹路微深,肤色暗沉,但比刚进府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其实不光是手,她的头发也黑了许多,脸上的皮肤也细嫩了些。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像潭死水,目光也还是虚散的。
“够了,”萧言锦说,“你自己拿去吃吧。”他指着竹篮的莲蓬,“赏你了。”
灯草问,“全部么?”
“嗯,全部。”
“谢王爷。”灯草鞠了个躬,拎着竹篮走了。
不管他赏了什么,不管值不值钱,不管数量多少,灯草永远荣宠不惊,萧言锦阅人无数,但真正算得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大概也只有灯草了。
灯草拎着竹篮回后罩房,路上遇着人跟她打招呼,她便给人家一个,到了后罩房,又分了几个,最后竹篮里就只剩下一个了。
她坐在桌子边,一边剥一边吃,很快就吃完了,吃完才品出点味来,莲子微甜,莲芯微苦,合在一起,是一种很奇特的味道,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很喜欢。
傍晚萧言锦去湖边散步,她跟在后头,以前她看着一湖的荷花,没太大感觉,但这次,她看得很仔细,目光一点一点在湖里搜寻着,看到了藏在荷叶荷花间的莲蓬,那一个个碧绿的莲蓬看起来那么饱满,她心想,原来还有这么多成熟的没有摘掉啊。
灯草惦记上了那些成熟待摘的莲蓬,心里有事,夜里就睡不着,干脆起来,摸黑去了湖边,夜风吹得荷叶哗哗直响,月光很好,清辉朗朗,荷花错落有致,仔细看,能辩出莲蓬的模样。
灯草绕了小半个湖,来到拴小船的地方,解开栓绳,她晃晃荡荡上了船,没有划过船,但见人划过,拿着竹篙一撑,小船无声划入湖心,如此顺当,让灯草信心倍增,急吼吼的驶向荷花丛,但船却不听使唤,只在原地打转转,她拿着竹篙左一下,右一下的摆弄,终不得要领,不由得有些急躁起来,使了些蛮力,船声两边晃动,她脚下不稳,连竹篙都不小心掉进了湖里,她心知不妙,没了竹篙如何撑般,于是蹲下来,伸手去够。
月光下水波粼粼,竹篙轻轻起伏,灯草竭力的伸长了手,一点一点,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她心一喜,身子再往船外挪了一点,眼看就要够到手了,却突然重心不稳,一头栽进了湖里。
灯草不会游水,手在水面上扑通了几下,整个人往下沉,很快水就没过了头顶,她张口想喊,水猛的灌进来,带着泥土的腥味,她只好闭紧嘴巴,手脚毫无章法的划动着,水下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她奋力想往上,却更快的往下沉去。
呼吸受阻,窒息感渐渐袭来,灯草憋得实在难受,张嘴又喝了一大口水,急促的呼吸,混乱间呛住了,她咳起来,水却从嘴巴,鼻孔,耳朵里灌进来,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与痛苦。
灯草觉得,这一次,她大概是要死了。
她见过被淹死的人,面部苍白发肿,肚子胀得像要生孩子一样,是一种难以言状的丑陋。
意识渐渐模糊,她的手脚停止了挣扎,头发缠绕着,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就在完全陷入黑暗的一瞬间,灯草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搂住了她的腰,后背贴上来一个硬朗的胸膛,下一刻,她的头露出了水面,窒息感消失,新鲜空气猝不及防的吸入,让她猛烈的咳起来,她看不到救她那人的脸,手却下意识的箍紧了那人的脖子,下巴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一声声咳着缓着,直到慢慢平息下来。
那人终于开口,“好些了么?”
灯草一愣,没想到是萧言锦救了她,“王爷,您怎么……谢王爷救命之恩!”
萧言锦没说话,把她带回岸上,看着湿漉漉的少年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他戏谑的道,“你要如何谢本王相救之恩?”
灯草仰头看他,萧言锦背着光,衣袍皆湿,贴在身上,显出宽阔紧实的身躯,充满力量感,让人顿觉安心。
她说,“以后我的命是王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