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咱们两清
外墙的路她第一次走，像无头苍蝇朝记忆里的方向狂奔，身边呼啸的车辆和她擦身而过，到处都是人，有一家三口，男人扛着包袱，女人抱着小孩神色慌张，也有祖孙三代，被家里的顶梁柱一前一后的托着自行车上，抹着眼泪前行，乱了全乱了。
段敏敏还记得新闻里空城的萧瑟，病毒爆发的第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逃，恐慌令他们选择了抛弃这座城市。
当初她隔着电视屏幕冷眼旁观，甚至觉得人性不堪一击，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明白生命的脆弱，他们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面对凶猛而来的疾病无能为力，除了逃还可以干些什么呢？
段敏敏急促的呼吸着用力的拨开人群，垂死挣扎般的在人群里穿梭，她的肺快炸了，大口大口的喘气。
裤子被墙刮破了，衣服上满是污渍，头发松散，手掌上的血腥、浑身的汗味和包子残留的气息混在一起，她如死鱼腥臭，血糊在路人的身上也没有人在意回避。
人群混乱嘈杂，段敏敏好不容易从拥挤中脱身，炮弹似得射了出去，到林锐家的路成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手机一直在震动，太多人给她打电话可她抽不出接听的时间，吊着一口气，在绝望袭来时终于跑到了林锐的楼下。
呼吸间胸腔里有回音，段敏敏一边锤着胸口一边输了密码进电梯，她没有钥匙，钥匙放在书包里，她不能再回学校了只能拍门：“林锐，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答，段敏敏不放弃纵然两只手已经血肉模糊，她知道他在家，A型病毒发现一例整个小区都会被封锁隔离，她来时院子内一派祥和，这是高端别墅小区，容积率小人口少，安保严密，如果救护车进出小区里不可能毫无动静。
她使劲把门砸的哐哐作响，不信林锐不出门，救护车大概在来的路上了，不把她赶走他怎么去医院。
果然，段敏敏敲了五六分钟，跟上了发条一样不间歇，如果位置对调她早烦不胜烦的开门把门口的人踹下楼了。
林锐忍不住了，他隔着门板嗓音嘶哑。
“回去，你来干什么？”
段敏敏两眼聚光比引航灯塔还亮，她没有猜错：“林锐，你开门，你给我打的电话，你忘呢？”
“我烧糊涂了，让你回去，听不懂人话？”他给她打电话，是怕进了医院再出不来，学校现在在封校，她怎么出来的？
段敏敏听见林锐的声音，激动的原地打转，根本不在意他的怒火中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你打急救电话没有？林锐，你让我进去，身边有个人商量总比你一个人强，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你身体素质很好不会有大事，我进去帮你收拾东西，咱们一起去医院好不好？”说完等着他的回答。
门内一片寂静，林锐背靠着走廊无力的坐在了地上，她知道了，于是奋不顾身的来找他。这是他最不想看见的结果。
昨天下飞机后他感觉到不舒服，到了家和段敏敏通电话的时候看见了新闻播报，电视便开着直至深夜，凌晨他起床从橱柜里取了医药箱用体温计测体温，三十八度六，他服用了常规药然后开始做物理降温，每隔一个小时测量一次温度，到早上他看着温度计上的水银线停留在三十九度八的位置，再一次打通了段敏敏的电话。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做好心理准备，段敏敏的出现也撼动不了他的决定。
听见敲门声再次响起，林锐缓缓的攥起了拳头。
“段敏敏，你欠我的人情，现在还吧。”
段敏敏停住了拍门的动作，心尖像被无形的手揪的酸疼，他有多久没连名带姓的叫她了。
“你说什么？我耳鸣听不见。”段敏敏想蒙混过关。
林锐咬着牙起身，去客厅拿了手机发了短信给她，回到门边告诉她：“看手机，你听不见没关系拿眼睛看。”
段敏敏知道僵持只会拖延林锐的病情，如果她不松口，他肯定情愿死在家里也不会出门。
十六个未接和二十三条短信，她苦笑的点进收件箱，最顶头的那一封是林锐发给她的，打开来看内容十分简短：你欠我的人情请现在还给我。你答应过我不要失信。
段敏敏低着头，声音哽咽起来。
“你想让我怎么还？”
“回学校。”
“我欠了你挺多人情，光回学校够吗？林锐，要不我回去加上以后不再劳烦你，免得咱俩再有牵扯我又欠了你人情。”
“好。”
段敏敏差点飙泪，他是铁了心想让她滚蛋，下了血本的划界限，“哈，林锐，你厉害，你是债主你说了算，这些年好也是你坏也是你，保持距离的是你，不清不楚的还你是，我就是你的傀儡搓圆捏扁随意，我真是受够你了，你想让我回学校没问题，从今往后咱们两清！你别忘了。”
段敏敏冲下了楼，动静很大，她的声音里满是哭腔，让林锐心碎。
她应该走了吧，林锐烧的有一丝不清醒了。
段敏敏唱作俱佳的演完苦情戏，脸上根本没有泪痕，跑下楼拐了弯，悄悄的摸到地下停车库的电梯口猫了起来。
担架上不入户电梯，救护车肯定开进车库走货运电梯，医院这会儿应该忙的人仰马翻，所以救护车到现在还没有来，段敏敏脑子转的飞快，顺便给家人朋友回短信，以免大家误会她已经一佛升天了。
她怎么可能走，她是那么脆弱的人吗？
一两句尖酸刻薄就想让她退缩，门都没有，段敏敏群发了短信后靠着墙角蹲了下去，缩成一团，自以为傻大胆，手却忍不住死死的压住了打颤的腿。
她太了解A型病毒意味着什么，即使活下来，也有可怕的后遗症，折磨的人生不如死，怎么办，林锐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除了守着他她还能做什么？她不去多想，先跟林锐上了一条船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