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这段时间是奔波和劳累的。当谭天再见二舅时,他已经洗去一身疲惫,整个身心都显得自信和神采奕奕,看来收获颇丰!
爷爷还没回来,反正他的事和爸爸的事都还有比较宽裕的时间,必须在二舅的事有了初步效果之后才能联动。现阶段只需要做些铺垫,免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反倒不能大张旗鼓,由得爷爷浪在外面!
妈妈在乡下,家里只有爸爸和谭天。爸爸割了一斤肉,弄了两个菜犒劳二舅,郞舅二人还小酌了几杯,谭天还是做着服务生的工作,将小叔的粗茶一人倒上一碗。
爸爸说了这段时间的推动工作,不紧不慢,这是应有之义,算是按部就班。
二舅说了他这段时间的调研工作,细碎、枯燥,说到取样时,满是希望;说到农事,说到见闻的人和事,又深深地失望和无奈!
当谭天讲完妈妈的会议时,爸爸不吝掌声,傲娇的模样和妈妈如出一辙,分不清谁是谁的傲娇。当晚爸爸回避了的,为此还在单位对付了一晚,所以并不清楚细节。二舅面带微笑,含蓄了很多,“哎呀!这个三妹,还真是大智若愚呀!”这就是二舅的含蓄,真不知道不含蓄会是个啥样!
沉思了会儿,二舅点点头,“既然这样,明天我就去趟九大队。说起来高树林高大队长还是我同届的校友呢,应该有共同话题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中午,二舅在乡下家里吃的中饭,然后随妈妈在地里见到了高树林高大队长。高队长愕然了好一会,对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看了又看,猛然间才自觉失了礼数,赶紧大步走来,“哈哈哈,贾同志、贾同学,什么风把你给刮到九大队这穷山僻壤了?”
二舅也快步上前,紧紧握住高队长的大手,用力摇着,爽朗回应,“哈哈哈,春风。难道高大队没有发现春风拂面吗?再说了,九大队年年先进,穷山僻壤可出不了先进的,这可是宝地呀!”
高队长有点愣怔,多长时间没有驻村干部来九大队了?这位虽然是同届的校友,是同学,离开学校就没什么交集了,现在挂的是技术员,却是正经管农业的,在公社开会的时候是正式介绍过的,今天来这,我不相信是来走亲戚的。再说,这话里有话、阳里皮秋的样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公干?”高大队长打算直奔主题。
“公私两便。”二舅笑得莫测高深。“晚上有没有其他安排,咱俩聊聊?”
“叙旧?”高大队长想要多套点情报,二舅回道:“都可以。”高大队长疑惑地看着二舅,能看到的是坦然和诚恳,点点头“好!那晚上上我家吃饭。”高大队长转身带着疑虑继续巡视着他的领地,二舅转身淡然的帮着干些农活。
高大队长家好大一片房子,中间是木架结构的两层老屋,两边都是建成不久的新房,条石地基,夯土墙面,黒瓦做顶。高大队长和老婆,还有两个孩子居住了三间,还算宽敞。晚饭后,二舅和高大队相坐在堂屋里的桌前,煤油灯放在桌面偏左的位置,二舅前面放了茶缸。
高大队递了支香烟,各自点了,相顾无言,好像言语和思绪随着烟雾飘荡远去。不管是在农村还是在公社里,都能见到老三届的身影,他们是这个时代的文化人,有他们的骄傲!但他们又是无奈的,生的这个时代压抑着这些有文化、有思想、年轻肯干的人,这是群被阉割了的文化人,被剥夺了上大学的机会和权利的文化人;是一群高不成低不就、不上不下的人!
二舅看着有些落寞的高大队,“我能理解你,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把伤春悲秋留待将来吧,毕竟我们现在还都是些年轻肯干的一群人。蹉跎了这么些年了,再不奋斗就都老了呀!”
高大队一下警醒,对,这人不能是专门来找我伤春悲秋的,什么目的呢?“读书那会我可是立誓要有些作为的,现在只能天天喝东骂西的,奋斗?我现在不就是天天奋斗着吗。”
二舅斜眼瞥着高大队长,一万个不信,“哦,那你的九大队有多少余粮?还有多少人饿着肚子?”
二舅的话戳到了高树林队长的痛点,他委屈得跟个孩子似地,也愤怒得像是猛张飞,须发怒张,怒目圆睁,气喘如牛,身子紧绷瞪着二舅。
“咦!你啥意思,合着你是来跟我抬杠的?唉,从我做这个队长,第二年,第二年啦,第二年开始,年年先进,提留、统购完成度百分之百呀,我的同志哥!这几年,我不敢生病,连睡觉都是睁着一只眼睛,就怕睡过头比社员们晚啦!没有余粮,是,的确没有,收成就那样啊!饿肚子,谁不饿肚子,唉,我是个队长,大队长唉,年年先进的大队队长啊,可我成天也得要省了又省,紧着孩子吃,很多时候没吃中饭啊,我同样吃不饱啊!”
“对不起!我不是来跟你抬杠的,更不是来批评你的,我没这资格。”二舅迎着高大队的目光,歉意的说道:“这些年,在这么困难的环境下,多年先进,社员们大部分能吃饱,你这个带头人有方法、有方式,功不可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心里都记着,没人可以埋汰你!”
高大队一屁股坐下来,看着二舅,看着二舅,突然抱头痛哭!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体像筛糠一样的抽动,连桌上的煤油灯都在回应着!呜呜地,那是痛失亲人才该有的哭声,急促,却更显委屈和伤心。
二舅感同身受,心里也有伤感,也有委屈,眼睛同样泪花闪现!
这个年代呀,天道不酬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