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元常？”
曹操发出疑惑，未尝听过这号人物。
“他是我的故交，正于朝内任廷尉正、黄门侍郎。”
荀彧指出锺繇的身份，为摆脱曹操的困境尽分心力。
“吾的朋友官位比他还高都无法成功了，那钟元常有何特别的实力吗？”
曹操一手倚于桌几，上面放满了文书，面露烦躁之色。
陶谦有寇边的意图，曹操不可能放任他行事，正思如何防御，又有朝廷不承认他为兖州牧之忧，难免心浮气躁。
“（……志才去哪了呢？）”
荀彧入曹操的办公房内，未见志才的身影，对志才的动向颇为纳闷。
志才身为曹操的“军事奇才（聊天对象）”，却没有待在曹操的身旁，有失曹操原本的意思。
“元常善为官，知所进退，必能慎选时机为曹将军进言。”
荀彧比谁都了解锺繇的实力，仅以一句话就归结了锺繇的实力。
“……听起来是阿谀之辈。”
曹操听到“善为官”三字后皱起眉，不解荀彧怎会以此推销锺繇。
“孔子虽云‘巧言令色，鲜矣仁’，但不言巧言令色者必为不仁。元常是为行大事而善为官，为举大业而知所进退，故能真正成就一番事业。”
荀彧并非谬赞锺繇。
荀彧善于隐藏性格，强调德行节操，以温和有礼的态度对待世人，但他还是难免有据理力争的激烈性情，不如锺繇善待时机而行事。
虽然，锺繇过度等待时机降临，也有错误动身的可能。
“……”
曹操放下文书，对荀彧微笑，示意荀彧继续说。
“我与元常通过数次书信，他屡屡谈及董党有贤士而不能用，不施文教怀柔之策，对天子亦不礼遇，请曹将军相信他是忧国忧民之士人。”
荀彧把握宣传时机，不仅使曹操同意这次的计划，并让曹操有收锺繇为幕僚的打算。
“你在朝内还有认识何等贤士吗？”
曹操起了兴致，欲知荀彧还有多少是他不曾注意过的人才。
“……还有我的从甥子荀公达，他也善于军略。”
荀彧微微一笑，不忘推销荀攸。
“荀公达……吾听过他！伯求曾与吾论及他，惜未能相识。不过，他不是被押入大狱了吗？”
荀彧与荀攸同姓“荀”，但颍川荀家是庞大的家族，曹操不会直接将两人联结在一起。
“他已出狱，于朝内与李傕、郭汜周旋。”
荀彧向曹操传达值得高兴的讯息。
“与志才论后，吾发现还有很多的问题需要解决。”
曹操揉起太阳穴，好不容易解决一场大战，后续琐事却比大战还难解决，让一向对内政头疼的他感到十分痛苦。
“请问志才兄现在位于何处呢？”
荀彧顺着曹操的话语，询问埋藏于心内的疑惑。
“在前个时辰，青州兵殴伤他营士兵，志才去协调了。”
曹操站起身，吐了一口气，青州兵的军纪一直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请问是因何事而起？”
荀彧眼睛一眯，态度严肃。
“有士兵讥讽青州兵本是贼徒，信仰贼教，并侮辱了他们的宗师。”
曹操跳了几下，伸展身子，不让身体变得僵硬。
通常曹操不会对外人展现这些不得体的行为，但他相信荀彧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荀彧确实不介意，毕竟曹操公务繁忙，是应该有放松的时间。
“吾觉得这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但志才说在意，就让他去了。”
曹操伸展腰身，转动脖子，瞬间消去不少的疲惫感。
“……志才兄是为何在意呢？”
荀彧亟欲知晓志才的见解。
正因志才最近才加入曹操军，尚无实绩，他的看法更值得关注。
“吾……”
曹操没想到荀彧会如此关注此事，回答不了荀彧的问题，突然意会到这不是小问题。
“……可否请您告知这类斗殴事件是否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荀彧不久才与程立提起青州兵的问题。
程立敏锐发觉青州兵起祷频率上升，志才也可能掌握了什么。
“初时吾还会自己去，之后烦不胜烦，都由将领自行处理，就……”
曹操说话越来越小声，他最讨厌这种琐事，根本不会注意。
“（广收青州百姓，未能获得朝廷承认，再加上青州兵军纪问题……）”
百姓对青州兵有疑虑，但因青州兵未到外滋事，尚能勉强接受。一旦青州兵军纪问题如潮水袭来，百姓迟早反扑。
青州兵的瓦解，不仅仅是青州兵的问题，还会整个影响曹操的声势。
“（我想得太单纯了。）”
荀彧右手微微绷紧，认知自己是见树不见林。
“（我以为只需管制青州兵即可，却忽略了其他可能。）”
青州兵增加祈祷的频率，屡屡滋事，绝对不是无迹可寻。
青州兵或许如脱缰野马，但经由将领拉住缰绳，并非无法管束。然而，一味拉住缰绳，却不问其为何狂奔不休，造成青州兵内心极大的不安。
“他总言家里突然涌入上百万的仆役，管家还有苦呢。”
志才转述郭嘉的话语于荀彧的脑内响起。
“没错，确实有得苦……”
荀彧不自觉回应了那句话。
荀彧向曹操询问志才的所在位置后，与程立一同出动。
荀彧抵达营外时，只听到整齐划一的口号声，与平常无异。
“志才兄。”
荀彧进入兵营，看到志才的背影，呼唤其名。
“……荀司马？”
志才的手上还拿着一卷卷轴，似乎尚在研究，不过他听到荀彧的声音后，就放下卷轴，面对荀彧与程立。
“曹将军提起你正在处理军纪问题，我与仲德有事欲请教。”
荀彧先报来意，不使志才困惑。
“原来是程先生。”
志才抬起头，望着高大威武的程立，终于知晓其身份，点了一下头。
“这次是为何事起冲突？”
程立与志才是首次见面，但他不与志才客套，直接切入主题。
“为了这张符咒。”
志才从怀内取出一张符咒，回答了程立的问题。
“让我看。”
程立取走符咒，观察符咒的形制。
“……这是被践踏过的吗？”
荀彧随程立一同观看符咒。
荀彧对符咒没有研究，但他一眼就看到符咒上有深浅不一的鞋纹，还沾到了污水。
符咒事后经过妥善的拭干，角落虽起了些毛球，但无损纸张的外型。
“是的。”
志才点了头。
“这是祈祷身体健康的符咒。”
为了管理青州兵，程立研究黄巾教义，也算小有心得。
程立将符咒交还给志才，并说明符咒的寓意。
“那名青州兵为老病的母亲求符，在路上不小心弄丢了，慌张去找，发现被别营的士兵践踏着，顾不得军令就殴了过去。”
志才逼着在角落休息，脸上还有多处瘀青的青州兵。
那名青州兵的手上紧紧握住另一张符咒，专心祈祷着，没有发觉自己成为谈论目标。
“（虽是情有可原，但曹将军早已严令斗殴，不论如何都应等待协调才是。）”
荀彧望着那名青州兵，对血气方刚的士兵颇感困扰。
“践踏符咒的士兵有几名？伤势如何？”
程立瞄了一眼后，追问志才。
“他营士兵有三人，这边仅有他，那边三名士兵都被打到骨折。”
志才翻起卷轴，确认消息无误。
“三打一还打不过？只被打到骨折是运气好。”
程立冷嗤一声，不怜悯他营士兵的处境。
“……怎言？”
荀彧眉头略皱，对程立的论述感到几分古怪。
“符咒对青州兵直比生命。那张祈祷符已经过加持，必须燃烧后置于茶水内饮用方可生效；若有损毁就是污蔑神祇，非但获得不了神祇的保佑，还会反噬于其人。”
志才解释刚才听到的黄巾信仰，辅佐程立的论述。
“……若非其他青州兵拉住了，真会打出人命。”
志才叹了一声，只能庆幸其他青州兵理智尚存，没有一趟蹚浑水。
“负责处理的将领在何处呢？”
荀彧未见将领，也起了些狐疑。
“他不问究竟，拿着大藤条就要鞭打士兵，我劝下来了。”
志才揉了太阳穴，看得出他为解决这场纷争，花费了不少心力。
“……”
荀彧在脑内思索这营的负责将领，但一时也想不到。
“所以惩罚就是要他拿着忏悔符忏悔三天三夜吗？”
程立也看出那名青州兵手上的符咒是忏悔符，明白志才是以黄巾教义平息青州兵营内的纷争。
“……是的。”
志才讶异点了头，没想到程立对黄巾教义竟如此了解。
“其他营区的士兵不会接受这种惩罚。”
荀彧正色看着志才，欲知志才是否有提出其他方案。
青州兵内部可以信仰方式解决，但其他士兵不可能接受持符忏悔，仅会视这次处置是偏袒青州兵，势必再起争端。
“因为将领总是直接惩罚青州兵，才让其他营区士兵的气焰变得越来越高。那些人明知符咒对青州兵的重要性，仍故意挑衅，不能只由青州兵单方道歉。”
志才也知处置有失，但他抛出新问题，集思广益。
“请将纪录交给我，我去与两方负责将领协调。”
志才是新幕僚，缺乏相应的发言力，荀彧认为有必要亲自介入。
“文若，稍待一会。”
程立伸出手，制止荀彧揽上新工作。
“……你是叫做志才吧？”
程立看向志才，确认其身份。
“是，我姓戏，名志才，近日始至曹将军的麾下行事。”
志才自我介绍，供程立了解状况。
“你说他营士兵明知符咒对青州兵的重要性，仍故意挑衅，代表他们对黄巾教义有些了解？”
程立挑起眉，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
“不能说非常了解，但至少知道那张符咒对青州兵很重要。”
志才重新申明，使程立进入状况。
“那些士兵是最近来的吗？”
程立缩小范围，探得欲知之事。
“不，他们来了一阵子，是青州兵后来。”
志才摇了头，尚不解程立之意。
“哼。”
程立突然哼了一声，眸内尽显凶狠之气。
“……怎么了吗？”
荀彧望着程立，不明白程立的用意。
“看来他们是没被打过，不知天高地厚。”
程立活动拳头，随时都能赏人一拳。
一旁巡逻的青州兵看到程立的姿态，都露出恐惧的眼神。
“（……他们是领教过仲德的铁拳吗？）”
荀彧听到骨头喀喀的声响，有感程立的一拳定能使人一击倒地。
“柔性倡导听不懂，不教训似乎是不行了。”
程立盯着那些青州兵后，那些青州兵猛点头，继续巡逻，丝毫不敢懈怠。
“难道……这才是其他青州兵出面制止的原因吗？”
志才额间冒了汗，突然明白青州兵遵守军令的真正原因。
“文若，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就好。”
程立伸出手，要志才将卷轴交给他，全权处理此事。
“给。”
志才将卷轴交给程立，莫名相信了程立。
“……不要做得太过火。”
荀彧不完全明白程立的处理办法，但他可以想象那些士兵将会遭逢恐怖的地狱。只要不闹出人命，荀彧基本上都会尊重程立。
“我会拿捏。”
程立调整拳头的力道，思索那些士兵可以承受多少的伤害。
“……我也跟着去吧。”
志才觉得有些不安，自告奋勇要随程立处理。
“有劳你们了。”
荀彧拱手，将此事交给了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