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什么呢?”孙娇龙捏捏她的脸,“你这样的能叫打饭阿姨吗?”
顿了两秒,她说,“最起码也是打饭西施。”
并没有觉得安慰,谢谢这位朋友了。
被程小妹真挚的眼神看着,秦思若先不好意思了,但还是郑重地问:“你真的要去?”
“嗯。”程小妹认真和她们分析,“食堂的人流高峰期其实只维持在下课后的二十多分钟里面——下课超过半个小时,食堂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如果只是帮忙打饭或者装袋,任务量不算重。”
毕竟缺钱,能有个勤工俭学的机会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秦思若于是说道:“那好。晚饭的时候我跟二大爷说一下,看看哪个窗口还缺人手。”
她这么说,程小妹心里就有数了,不再纠结这些事情。
下午只有一节历史课,剩下全是美术课,从下午第二节课一直到晚自习结束。
下午课时相对比较短,王丽娟让他们画素描人头写生,模特是班里的同学轮流来做的,当模特的时候可以不用交作业,但是要坐在那里一下午不能动。
对同学们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很多人抢着想当。
晚上时间更长,从六点一直到十点四十五,于是预留给同学们普遍比较生疏的水粉静物和人物速写。
虽然素描静物他们已经很熟悉了,但很多同学对色彩理解和把控还是不尽如人意,所以王丽娟没有急着让他们用水彩画静物,而是先从临摹开始,加强锻炼。
用来临摹的水彩书是学校统一采购的,跟程小妹擅长的风格还有点像,都是小块面的暖灰色调,注重细节的塑造和层次感。
程小妹画的快,一个小时就交卷了,之后就按照王丽娟的要求,在画室里帮其他同学改画。
上一节课她差不多已经把画室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发现大部分同学的基础都很差,对画面表达没有概念,对光影和体块的转折关系更是一窍不通。
就会导致在塑造五官的时候,像什么生物的都有,就是不像人。
甚至有同学一本正经地问她:胯骨在脸上的哪个位置。
程小妹这么淡定的人,听到这话也崩溃了一瞬。
更让她崩溃的是,画得好的人,各有各的牛逼之处,画得不好的人,总是在同一个地方犯错误。
——画室这么多的人,常常一个问题要回答无数遍,对方耳朵听进去了,手却没听进去,下次该犯还是犯,如果一个个教过去,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程小妹于是想了个办法。
“理论课?”王丽娟听到她的建议,拧眉说道,“但现在离统考只剩不到半年的时间,练习的时间都不够,艺考又不考理论,花那个时间干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画画本是逆天而行,唯一的办法就是拼命的练,练到熟能生巧。
而且在高中这个阶段,即使是很有经验的老师,也很难去定义出目前所需的理论知识的框架和体系——是从美术史开始,还是从艺术概论、色彩理论或者是艺术赏析、艺术批评开始?
换句话说,理论是学不完的,那是他们在接触到更高层级才要学的知识。
他们这个阶段的主要任务把画面表现好,学理论反而会加重他们的负担。
听了她的顾虑,程小妹很不赞成。
“您误会了,我所说的理论课并不是那些虚的,而是最最基础的知识。”程小妹说,“因为他们现在根本连艺考的合格标准是什么都不知道。”
王丽娟神色僵了僵。
程小妹接着说:“或许他们能感觉到别人画得好,却不知道好在哪儿,甚至不知道正确的比例关系和透视,相当于做题却没理解提干,这样怎么可能得高分呢?”
“只要是考试,就有一个标准答案。”程小妹懒洋洋地说道,“我认为,把标准答案的解题思路告诉他们,在目前这个阶段来看,是很有必要的。”
她一向懒散又冷淡,总是自扫门前雪,很少管别人的闲事,但自从来了三中,阴差阳错当了助教,她发现自己似乎变得热心了许多,尤其是对606的蜘蛛精们。
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似乎已经有了极深的牵绊。
所以,不管王丽娟会不会采纳她的建议,她都会提出来,因为此刻的她,是怀揣着无比真诚的一颗心,在为班上的同学们考虑。
“这么有信心,我不答应好像显得我很迂腐似的。”王丽娟让她怼笑了,“那你写个教案出来,我看看你的思路到底有多么标准。”
松口以后,又不放心的赶忙追问了一句,“如果这事可行,你需要多少时间?”
程小妹难得笑了笑:“四节课就够了,可以分摊在每天美术课开始之前,稍微压缩一下总能挤出来的,大部分人两个小时一过就开始在画室乱窜了。”
“乱窜?谁啊。”王丽娟状似不经意地问。
程小妹狡黠地眯起眼睛,拒绝一些套话小技巧:“我刚转学过来,谁都不认识诶。”
王丽娟无语地白她一眼。
“去写教案吧,校长那边我去说。”说完,王丽娟顿了顿,还是补充了一句,“你有这个想法和勇气,我觉得很高兴,以后如果有什么其他想法,也请一定和我明说。”
她用了一个“请”字,让程小妹受宠若惊。
“不敢。我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看着她满是胶原蛋白的脸颊和黑亮的眼睛,程小妹总是想起她两鬓斑白的样子。
她真的是一位很好的老师,程小妹由衷地感谢她。
“你就别谦虚了。”王丽娟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看出来她心情确实不错,并未对程小妹的态度感到丝毫的冒犯。
程小妹觉得自己并非是在谦虚,因为她毕竟生活在一个网络极其发达的年代,见识过太多厉害的人,即便总结出一些小小的心得,也只是因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而她在同学们画面上发现的那些与理论知识不扎实有关的错误,王丽娟每天讲画的时候都有反复强调过,但还是有很多人带不到画面上去。
无非就是不重视,或者和王丽娟一开始的观点一样,认为理论是理论,画面是画面,两者没关系。
程小妹干脆提议,在她上完所有理论课以后,王丽娟最好可以帮忙安排一场系统的理论考试,所有人必须满分通过,否则就要一直补考。
“对了,我可能要去网吧查资料。”程小妹脸不红心不跳地为自己谋福利,“能不能给开一张出入证明?”
去网吧查资料?王丽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单纯不做作的理由。
“不行。”王丽娟铁面无私,“寄宿制也是对学生的一种保护,别说是去网吧,就是真的有正当理由我也不敢给你开,你要用电脑查资料是吗?明天上信息课的时候,让李老师给你开一下权限。”
信息课是为了让学生们了解电脑的使用方法而开设的一门鸡肋课程,机房所有的电脑都不联网,由信息老师统一控制、演示。
每个词汇对程小妹而言都很富有年代感。
程小妹的高中信息课:学编程,学板绘,学adobe旗下的设计软件。08年的高中信息课:鞋套、扫雷、蜘蛛纸牌。
而且学校机房的电脑不出意外都卡顿得要死要活,动一下鼠标,主机能烫得煎鸡蛋。
不过,总比没有好。
两人达成共识之后,程小妹回了画室,孙娇龙第一时间拦住她,问她跟王老师聊了什么,语气里尽是心虚和紧张,可见平时没少做什么亏心事。
“就是一些关于画室的事情,没什么特别的。”边说,边扫了一眼孙娇龙的画,顿时被扑面而来的狂放气息惊得眼前一黑,忙不迭跑了。
既然决定要统一教授同学们理论知识,她就不用像王丽娟那样在画室里到处转悠了。
于是来到宋清舒和李滢滢身边,给她们开小灶。
上次她跟李滢滢简单沟通过后,她今天的线条画得就轻盈多了。
程小妹在旁边又指正了两句,还拿过她的笔给做了示范。
低头画画的时候,看到李滢滢左耳戴着一只黑色的耳机,黑色的耳机线垂在两人中间,另外耳机戴在宋清舒耳朵里。
应该是在听那台诺基亚里面的歌。
“眼睛的形状要调整一下。”程小妹帮她用软铅勾勒出眼睛的外轮廓,然后详细讲解道,“眼皮是有厚度的,尤其咱们的模特是双眼皮……”
说着,抬头一看,好巧不巧装进了梁鹤轩的眼睛里。
这才发现她们这组的模特是梁鹤轩。
看看李滢滢画面上五官乱飞的怪物史莱克,再看看面前长相端正的帅气少年,程小妹无语凝噎。
恐怕就是梁鹤轩的亲生母亲,也无法通过这张画像认出他来。
“你先画。”程小妹把笔还给李滢滢,试图安慰她,“画得不像也没事儿,整体感觉对了就行。”
“嗯?”李滢滢歪了歪头,无辜地说,“不像吗?我觉得还挺像的啊。”
程小妹:“……”
算了算了,不重要。程小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画面上。
在纸张空白处用简笔画表现出四分之三侧的眼睛透视,给她讲解道:“眼球是被包裹在眼皮下面的,所以眼珠子不是一个正圆,否则那不就掉出来了……”
李滢滢被她描述的画面逗得直笑,宋清舒也跟着扬了扬唇角。
程小妹看向宋清舒,不确定她有没有生自己的气。
“有个事情想要问问你们,”程小妹微微俯身,视线落在宋清舒脸上,“周六晚上你们真的要去吗?”
程小妹长这么大从没跟别人打过架,甚至连口角都没有过。
因为她平时就好像睡不醒似的,老是眯着眼睛,看起来不好惹,加上同学们素质都比较高,大家很少会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发生争执。
所以她很不理解为什么605和606能处成这个水火不容的样子。
李滢滢一边重新观察梁鹤轩五官的透视关系,一边小声说:“当然要去啦,实在是她们欺人太甚,前天还在舒舒小区门口堵她,幸好遇到了一个活菩萨。”
活、活菩萨?
程小妹戏谑地看向宋清舒。
宋清舒抿了抿嘴,别开视线不好意思看她。
“都是同学。”程小妹语气平静,劝架劝得毫无灵魂,“有什么事情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说清楚,非要动手动脚的呢?”
“这种事情怎么好好说嘛。”李滢滢疑惑道,“家族pk,不动手怎么比?”
程小妹有些意外,怎么李滢滢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没想到还挺野蛮。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宋清舒终于瞥了她一眼,“家族pk不知道吗?——炫舞比赛。”
“那你说的老地方是……”
李滢滢噗嗤一笑,接过话茬儿:“门口有一家网吧,名字叫老地方。”
程小妹:“……”什么鬼?谐音梗是要扣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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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躲避的藉口,非什么大仇
为何旧知己,在最后,变不到老友
不知你是我敌友,已没法望透
被推着走,跟着生活流
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最佳损友》·陈奕迅